張大鬍子一臉鐵青，撂下一個“走着瞧”的表情，帶着年輕老婆閃了。
顧誠身邊幾個妹子看得面面相覷，心裡都有些發毛，卻又不敢說什麼。
孫麗和楊蜜已經是簽到顧誠旗下的藝人，怎麼都是跑不掉的。反正事情都發生了，要是吐槽老闆衝動，反而不美。
最後，還是蔣歆這個外人快人快語：“誠哥，你這麼搞，以後投拍的片子可就真上不了央視播放了，這麼點蠅頭小利，犯得着麼？”
顧誠嘴角一瞥：“怎麼？你不是最討厭被潛的麼。現在張大鬍子讓咱延期上映幾個月這種條件，你都能忍了？”
“這不是潛不潛的問題啊。我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最多再補貼爹媽點兒還房貸的錢，演小配也活得下去。你手下還一大票人指着你吃飯呢，圈子裡都指着花花轎子人擡人，你這一整別累得她們也少拿很多片約啊。”
在蔣歆眼裡，片子推遲上映或者錯開黃金時段這種小讓步，畢竟和被人玷污是有很大區別的。前者只是金錢上的利益權衡，和人格沒什麼關係。
孫麗和楊蜜心中暗暗慚愧，其實她們也是這麼擔心的，但她們沒膽子跟蔣歆那樣說出來。
顧誠拍拍蔣歆的肩膀：“放心，這個世界很快會變得去中心化的，扁平，沒有權威。央視也沒你們想象的那麼可怕，最多兩三年就不行了。《神鵰》既然是我親自介入執導和演出的片子，就一定要各方面都做到完美。稍微損失點小錢我無所謂。
我顧某人做生意，除非是光砸錢佔股份的那些，我可以不管過程只分錢，利益最大化。但凡是我親自下場的，那就不能光考慮錢了。”
其他人，畢竟不如顧誠這樣，對於媒體的演進史心中有數，看不穿這些情況也是情有可原的。
這事兒便算是過去了。
半個多鐘頭之後，雞尾酒會結束，顧誠和表姐徑自驅車回了酒店，一夥兒女藝人也都該散了。蔣歆有些話人多的時候不好開口，臨走一咬牙，問了顧誠下榻的酒店地址。顧誠有些奇怪，但還是給了。
……
回到酒店，洗漱一番，喝點兒袋泡茶醒醒酒，顧誠就接到了蔣歆的電話，說有些話想單獨和他聊。
如今的顧誠，自然不可能和兩年多前那麼吊絲樣、連來京城出差都還得跟表姐拼標間。
他是一個人住一個套間，着實有點瓜田李下。
他正在猶豫，蔣歆在電話裡急促地辯白：“我是想跟你聊點兒正事，放心，不會求着你上牀的。而且絕對沒人知道我來。”
這話太勁爆，搞得顧誠都不好拒絕，就放她進來了。
蔣歆風衣大墨鏡，還戴着小軟帽，進屋關上門才除掉這些僞裝。顧誠給她也泡了杯袋泡的紅茶，水不太熱，蔣歆一點也不見外地接過，咕咚咕咚牛飲地喝了半杯。
顧誠開着檯燈，拉過一張沙發椅：“想跟我聊啥？”
蔣歆放下茶杯，醞釀了一下措辭：“我決定跳槽到你這兒來。”
顧誠點點頭：“那真是歡迎，不過爲什麼是現在？幾個月前你還說不好背棄故主。”
蔣歆嘆了口氣：“唉，袁總和一羣師兄待我確實不薄，按說我是不該走的。但他們的生意圈子都在京城，大部分師兄師姐都是跟着央視混的老戲骨。我今天被張導看見跟你廝混，對公司還真不是好事兒。
大不了我回去跟袁總說合一下，讓他對外宣佈找藉口開除我好了，對內還算我主動解約，我賠他們點錢就是了。那樣央視影視部的人應該就不會遷怒於他們了。”
“怎麼把自己說得這麼偉大，有點兒不像你啊。”顧誠覺得有點匪夷所思，這還是那個張口閉口“踐人就是矯情”的妹子麼？
“人家正難受着呢，你還這麼開我玩笑！”蔣歆臉色一紅，嬌嗔着坦白，“好吧，我承認，我確實本來就挺想跳槽到你這兒來的，就是心裡那道坎過不去，今晚你倒是送給我個藉口。
再說了，雖然你也能說是我在原先的公司混不下去了，纔來投奔的你。但你畢竟也會一起被央媒打壓，我現在投奔你，好歹也算是跟你共患難吧？”
蔣歆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難得俏皮地忽閃了一下，很有邀功請賞的小女人嬌憨氣。
人家看上自己是潛力股，準備“共患難”的時候貼上來，這種事兒，是否“動機不純”也不好說。但蔣歆既然把所有雙方可能的心理活動都攤到檯面上說出來了，顧誠倒是覺得這妹子至少沒啥心機。
就跟一個人窮的時候，有人上門來借給他錢，哪怕明說“我看好你將來會闊，所以現在投資你”，那至少也是一番好意。
顧誠想明白這些彎彎繞，點頭拍板：“那你什麼時候方便就來吧，我這兒隨時歡迎你——手頭目前還有戲麼？大概什麼時候能收掉？”
蔣歆一臉“我不拍戲誰養活我啊”的表情，白眼一翻地吐槽：“當然有戲了，目前手頭正準備一部也是央視背景發行的片子。中視傳媒的《神探狄仁傑》，繼續跑龍套唄，又臭又長估計要拍到下半年。估計這是我在中視手底下最後一部戲了，以後我就是想繼續呆着，除非伏低做小讓人睡，否則是沒片約了。”
蔣歆說着，似乎覺得不解氣，站起身來一叉腰，伸出食指戳着顧誠：“都是你害的！我就賴上你了！”
她在內地毫無根基，搬到京城才五六年，前面三四年都是租的房子住。如今還供着一套房，爹媽都指着她拍戲還貸款呢。按照蔣歆那種小龍套，怎麼也得接滿五部戲份足量的女配，才能勉強還清一套90方的房子——還是建立在03年以前的房價基礎上。
所以翻翻蔣歆的履歷，她前幾年基本上都是低片酬小配角，跑量養家。上《天龍》之前三年上了七部戲，平均都是幾千塊錢一集的片酬，一年奔下來也賺不到20萬。
當然了，站在平頭百姓看來，拼三年能在京城買套房已經是很好的生活了，畢竟圈子和起點不一樣。
“行，那你就年底過來，我保證你明年肯定有得開工。”顧誠這就算是拍胸脯，保了妹子一個前程。
蔣歆得了準信兒，心裡也踏實了不少。準備起身告辭，又有些不解顧誠何來的自信：“真想不通你哪來的自信，這樣得罪央媒，以後到底打算拍些啥呢？不會主流片拍不了，都奔着邊緣題材去吧。”
“邊緣和主流的概念，本來就是不斷變化的。這個世界變化很快，說不定過兩年現在我們不敢想的東西就變成市場銷量最好的了呢。如果我不親自下場，只是爲了錢的話，有無數東西可以拍。”
“什麼？”蔣歆不由自主地問出了個這個問題，隨後又覺得自己冒失了，訕訕地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我知道你腦子一貫好使，這些肯定是商業機密吧，我就不問了。”
“有啥機密的，說了別人也仿不了，也不敢信不敢學——我覺得吧，真正意義上的傳統電視劇，最多還能火兩年。網絡的崛起，會用各種各樣的ip改編劇衝擊傳統純粹的電視劇市場。現在國內漫畫、小說還不多，那就肯定是遊戲改編劇先試水。將來紙媒素材多了，什麼不好做——這種下里巴人的生意，央媒的人能放得下身段和架子去接？”
顧誠說着，給自己續了半杯水，順便等蔣歆消化消化他的話。
蔣歆也覺得這種東西想想都挺low的：“那個……遊戲改的電視劇？好像確實小兒科了點，別說央視拉不下面子拍，你也拉不下面子拍吧？”
顧誠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我當然也拉不下面子去拍，但我拉得下面子去投錢，讓別人幫我拍。作爲一個投資項目，純粹奔錢去的，就談不上逼格不逼格了。”
“謝謝你這麼信任我，我保證今晚你說的話，絕對不會外泄。以後只要你不開除我，我也絕對不會跳槽。”
蔣歆說着，自己都覺得有些彆扭，不太對得住顧誠的信任，臉紅心跳了好久，才壓住拼命取信於顧誠的念頭。
“誠哥是何等樣人，怎麼會用那種庸俗的親密尺度，來衡量對一個朋友的信賴度呢，可別在他眼裡丟了人。”蔣歆深呼吸了幾口，狠狠咬了一下嘴脣，強行壓制住內心的綺念。
她喝完剩下的茶水，拿好小坤包戴上墨鏡和軟帽，走到門口，纔回身對顧誠說了兩句心裡話：“誠哥，你最近是不是和權小姐不太順利？對不起，那天是我多管閒事，勸她該做個決斷。”
顧誠的眼神，今晚第一次凌厲了起來。他豁然起身，焦躁地在屋裡轉了兩圈，背對着蔣歆恨聲吐槽：“爲什麼這麼做？”
“我真沒別的意思，只是看你那麼好的男人一個人等着，心裡氣不過……如果你要怪我，我也沒話可說。但是我覺得，如果你喜歡，你就應該主動去創造條件，不是等着妹子被你吸引，主動送上門來——我覺得你不懂女生，戀愛不是你這麼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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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覺得騙小姑娘勝之不武——算了，這個話題打住吧，你的意見我會考慮的，你可以走了。”
“對不起，我走了。”蔣歆忍不住鞠了個躬，然後開門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