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顧誠終於抽出一整段不需要“楊過”出場的空檔,連夜讓司機飈車趕回錢塘,交代一下游戲方面的生意。
見到微微被曬黑了些的顧誠,潘潔穎第一反應就挺心疼的。好多準備要討論的議題,都憋了回去,讓他歇一夜再說。
第二天,顧誠和表姐一早到公司,把註冊新網遊公司過程中、需要他親自簽章的手續都簽了。
因爲他開發的語音聊天工具yy就快要上線了,所以新公司就直接叫yy娛樂,將來也可以儘可能借勢。yy娛樂的招牌,顧誠也會很珍惜,絕對不會允許它像另一個時空的騰雲娛樂那樣被大鍋燉的大雜燴糟蹋掉。
親眼看着顧誠簽完所有字,潘潔穎依然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忍不住嘆息:
“人家運營一個品牌,唯恐年限不夠久、品牌不夠硬,好不容易名聲做響了,兩年市名牌五年省名牌,8年一過線就做全國馳名商標。也就你這種奇葩,居然說另起爐竈就另起爐竈了。”
潘潔穎前陣子還託了個商標和品牌代理事務所,在運作今年把市級名牌和著名商標過了、明年能不能提前做省著。顧誠一變卦,這些綢繆全泡湯了。
普通人可能覺得顧誠的公司已經賺了那麼多錢了,這些品牌積澱的榮譽還不是隨便給某些協會塞點兒錢就搞定了?事實上還真沒那麼容易。
尤其是到了國家級,做馳名商標,如果不走點兒司法的歪門邪道,光靠正常評審,年限是很重要的。
歷史上“騰雲”這個商標一直到了2008年才被評爲全國馳名商標,而騰雲方面可是年年想辦法申請的。“阿狸巴巴”這個商標更是到了2014年才評爲全國馳名,更是與阿狸的發展速度遠遠不相符。
有些東西,年份沒到,再有錢也是拿不到的。
潘潔穎的mba不是白唸的,她知道里面的難度,所以纔對顧誠的決定更加不解。
“你說的這個問題,到時候我自有別的辦法解決,但咱也不能因噎廢食。弄兩家遊戲公司的品牌,我是另有深意的。”
簽完字的顧誠,把玩着手頭的簽字筆,醞釀着腦中的說辭。
有些東西,他作爲一個穿越客知道爲什麼要這麼做,但沒法直來直去解釋給身邊的人聽。醞釀了很久,他才嘗試着說服:
“姐,我覺得你的思維,應該跟上時代,互聯網時代,是個人一輩子有可能要創業好多次的時代——我不是說那些創業失敗了的人,纔要去再次創業。哪怕是創業成功了的人,也可以賣掉自己的生意,然後再次創業。
這種情況,在傳統工業時代是很難想像的。一家搞加工搞電子的公司,哪怕是家族式管理的企業,也能傳幾代人。但互聯網就不行,這裡的技術進步太快了,到處都潛伏着泡沫,哪怕在沒有泡沫的點,某些東西眼下看起來估值實打實非常高,或許下一代技術出現之後它就變得一錢不值。
在硅谷,就已經有那麼一羣人,以5~7年爲一個週期,走上了第二輪創業的大潮——那夥人普遍是94年互聯網誕生之後最初的弄潮兒,然後在2000年313股災大跌之前明哲保身功成身退了。這兩年看看形勢,找處在谷底期的產業,吸收些優勢資源,然後重新進場創業二輪。現在我們或許覺得奇怪,但是以後就不會奇怪了,因爲互聯網創業的週期律會一遍遍上演。”
唯一的區別,只是這些人第一次創業的時候,一窮二白,只能拿一個技術方案和一個團隊去找風投投錢、然後最終退場時有可能八成以上的利益都被各輪投資者分潤了,創始人團隊只分享了一兩成金錢。
但是,到他們第二輪進場之後,因爲手頭有點小錢,又有慢慢考察和試錯的資本,他們就可以繞過一開始出讓利益最多的天使輪乃至a輪融資,直接撐到b輪再讓風投進場——其實在華夏國內,雷俊和周紅衣,甚至另一個時空的章龍,都是這類人的代表。
然後5到7年之後再這麼來一波。
這樣的例子,幾十年後稍微瞭解一點兒硅谷的人都會覺得很正常。能夠在一項技術和一個平臺貶值之前把自己的生意出手掉,是很幸福的事情。因爲那個時代的人們,已經親眼目睹了這種創業週期律上演了好多輪了。
但是,在2002年,這種見解是很少見的。因爲全球範圍內,哪怕在硅谷,這種事情都還是第一輪上演,而且並不普遍,只有極個別的遠見卓識者纔看到了這些苗頭。
其實,“創業”纔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的“無限流”題材,每隔五到七年換一張地圖,除了“資金”和“配合默契的核心團隊”這些“從上一張地圖繼承過來的裝備和技能”之外,一切從頭開始。
可惜,這個世界上缺乏有這種功底又有這種動機的人,把它們寫成無限流的小說——哪怕只是有王昱全那點兒投資過幾個億美金功力的人,也不會看得上網絡小說這點兒賺頭吧。
……
顧誠說得很認真,潘潔穎卻依然覺得很不真實:“你覺得,互聯網公司的品牌沒有價值?就該做幾年換一塊招牌?”
“不是互聯網公司的品牌沒有價值,而是網絡遊戲公司的品牌,沒什麼價值——至少比其他品類要廉價得多。
認爲玩家使用了某一個公司的產品,就一定會對這家公司有感情,這只是一個迷茫的錯覺。尤其是你還只是一個代理商、而不是開發商的時候,玩家就更不會對你有感情了。
比如我們現在準備拿下的《奇蹟mu》或者《仙境傳說ro》,如果兩年後或者三年後,爆出代理權糾紛、導致遊戲暫時停服;你信不信,九成以上的玩家會抨擊‘顧誠爲什麼不向開發商屈服、爲什麼不快點解決合同問題讓我們繼續玩’,而不會問事情的是非曲直如何?”
顧誠那麼多年的閱歷,早就讓他看透了這一切。
就好比後世九城和暴雪就魔獸世界的代理權發生漲價糾紛時,只要影響了玩家登陸,絕對拼死炮轟九城爲什麼不給暴雪跪下、爲什麼不乖乖接受米國爸爸的條件。
而等到九城失去魔獸世界代理權的時候,最初朱軍還高調給自己人打氣,幻想着“我們九成有多年的奇蹟mu》和《魔獸世界》的運營資歷,積累了數千萬忠實玩家。只要我們出一款新的效果還算良心的遊戲,這些沉澱下來的玩家依然有大部分可以引流到我們的新遊戲上繼續創造利潤”。
結果後來的歷史就打臉了:失去“魔獸世界”之後,九城的營收收入下滑了91.8%,隨後在股市上的市值下滑了93%,最後退市崩盤,連申花足球隊都被賣了。
然而,顧誠有這個見識,眼下地球上其他任何人都沒有。
沒有一個人看明白“網遊代理公司的品牌價值就是相比於其他互聯網品類特別不值錢”這個關節。
所以歷史上陳天喬的盛達網絡,纔在2004年底05年初的納斯達克上,飆出了50億美元的總市值,而陳天喬本人也通過拋售股份和增發新股,融資了15~20億美元的資金——比他運營傳奇3年多的總營收還高了5倍不止。
就因爲那個時代的投資人,都還樸素的相信“遊戲公司的黏性付費用戶量,和別的產品的黏性付費用戶量,每個用戶的價值是一樣的”。
結果誰知遊戲代理公司的用戶,忠誠度特別低。買了盛達在納斯達克股票的人,最後都後悔了。
顧誠挑着一些能說的話,把這番道理對錶姐仔細剖析了一番。
這番話,他可不敢跟這個世界上任何其他人說,因爲這完全是涉及到全世界對某一類行業股市估值的大事兒,一旦泄漏出去,又有人相信他的分析的話,蝴蝶效應就太可怕了。
“所以,哪怕‘傳奇’和‘奇蹟mu’這些遊戲,未來還可以通過別的模式持續賺錢很多年,但那些帶‘氪金’屬性的模式,肯定是會大傷品牌形象的,那些錢不能由我們親自來賺。
我們能做的,是先吃幹抹淨猛撈兩三年。然後在手頭資產的技術價值和品牌價值貶值之前,高位拋出去——如果有人願意用相當於遊戲公司未來5年甚至10年總營收的價錢,來買走我們的公司,我們有什麼不能賣的?
當然,‘支付寶’絕對不能賣,‘叮鐺網’、‘鐺鐺網’、‘大麥網’這些交易平臺也絕對不能賣。我們做殺軟乃至後續研發《天使online》和其他遊戲的研發團隊也絕對不能賣——賣的,只是代理公司,只是擁有過氣遊戲版權的公司,那些既沒有核心技術也沒有用戶大數據積累的外圍。相信我,姐,我的眼光不會錯的。”
潘潔穎看了顧誠很久,覺得弟弟越來越難以理解了。
“好吧,我都聽你的,反正傳奇那種打打殺殺的遊戲我也不喜歡。既然你對它們沒什麼情懷,只當是個榨乾了奶就該賣肉的現金奶牛,我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