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將是農曆年關，《金粉世家》最後階段的拍攝，總算順風順水地收工了。這部長達40集的電視劇，實打實花了3個半月的拍攝週期，也把本就繁忙的顧誠累得夠嗆。
過完年之後，就是剪接和後期製作人員的夥計了。
收工宴設在津門濱海酒樓，整整六大桌。酒席上，平素還有點官腔、嚴肅的李導演對大家和藹了不少，不怎麼露面的劉編劇也難得出席了。
顧誠和其他幾個主要演員去給李導演敬酒的時候，李導演已經喝得有點大了。
他扶着顧誠的肩膀交待：“小顧，我知道你忙。但是回去之後，記得最晚二月底一定要把《暗香》錄好給我送來，這片子3月份就能上映了。咱央視自己拍的片子，從來不愁檔期！”
“李老師你放心吧，肯定不會誤了你的事兒。一首歌麼，我元宵節之前就給你搞定。”顧誠開始都是叫李導的，後來其他妹子們習慣叫李老師，幾個月下來他也就入鄉隨俗了。
雖然自己的地位絕對比李導演高，但畢竟能從對方身上學到點東西，謙虛些也是應該的。
李導演點點頭，大着舌頭說了些惜別的話：“那我就不耽誤你了，你小子前程遠大，這片子拍完估計就沒心思再跟電視劇圈子裡的人廝混了。”
言者無心，聽者有沒有意就不知道了。跟着顧誠一起來敬酒的女生們，聞言都是臉色微微一變。
董婕心智堅定，很快恢復了正常，沒有露出破綻。
劉菲菲年幼無知，扭過頭去眼眶有些發紅，憋了幾秒鐘後，故作輕鬆地問：“誠哥是不是混夠資歷、以後只投電影了？”
“將來的事兒誰說得準呢，從長計議吧。”
顧誠尷尬地一笑，覺得是時候把謊言揭穿了。
戲已經結束了。
董婕怕劉菲菲失態，連忙微笑着岔開話題：“那我們的顧大老闆，又要回錢塘過年了？祝你一路順風，我們也要回京城了。”
劉菲菲家在京城，董婕則是還在京影念進修班。
“嗯，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我馬上就要……”顧誠剛說一半，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只能歉意地笑笑，“抱歉，我先出去接個電話。”
顧誠走出包廂，見是雷俊打來的。而走廊上人不少，說生意上的機密事兒不方便，他便接起電話後一路小跑找了個洗手間。
“老雷咋了，有話不能等我回去說？是支付寶殺毒出問題了？”
“也不算是我們自己出問題，是某些同行的近況和我的預料有些出入——對了你還沒訂回來的機票吧？”
“沒呢，明天正準備去訂，有啥事兒你長話短說。”
雷俊語氣低沉地說：“那你也別急着回來了，就近先去一趟京城吧。咱的老對手又整出些幺蛾子，我這兩天也會飛過來。”
顧誠不由自主地臉色一冷，森然道：“怎麼？”
雷俊組織了一下措辭，把最近的情況和顧誠說了一下。
原來，這20多天裡，支付寶附送的殺毒軟件和安全衛士推廣非常順利。
傳奇當中85%以上等級超過30級的玩家、以及其他賬號裡有值錢極品裝備的個人玩家，都選擇了安裝安全衛士。
而全國半數以上的網吧，尤其是幾乎所有一二線城市的網吧，也加盟了這套安全系統。
短短20天傳奇遊戲的盜號率降低了一半以上，從原先的每月3000起降低到了1000多。按照雷俊原本的估計，如果盜號賊集團不升級技術手段的話，到1季度結束他們就會損失九成以上“營業額”。
而不綁定物理地址的新版支付寶，也會在春節放假之前上線，爲顧誠的內容生態體系引入新鮮的用戶血液。
按說這些都是好事，那些在背後眼紅傳奇巨大收益、給顧誠搞小動作添堵的傢伙們，差不多也該被震懾住了。
然而，就在雷俊覺得可以搞定老對手周紅衣的時候，他才偶然聽說周紅衣最近的實力不僅沒有受損，反而更加壯大了。
深挖之後，雷俊發現這種情況也屬正常：因爲周紅衣並不是親自下場盜號的。
自從一年半之前，在互聯網泡沫崩潰前夜時，周紅衣盯上了“發明灰鴿子病毒並養殭屍網絡”這門生意之後，他手頭集中了頗爲強大的病毒和殭屍程序研發力量。
但後來和章龍等人合作刷數據行爲的踏空，讓周紅衣頗受了些挫折，加上後來互聯網寒冬初期的洗禮，讓做3722綁架起家的周紅衣“性情大變”，謹慎了不少。
2001年下半年開始，他改爲專注於賣灰鴿子、賣殭屍網絡、賣新版木馬源。讓中小型體量的盜號從業者們衝在第一線。3722公司只提供技術服務，旱澇保收分潤幾成利潤，剩下危險的事兒都讓白手套幹。
而且，問周紅衣要技術支持的盜號團們，也不僅僅限於盜傳奇的號，別的裝備稍微能賣點錢的遊戲幾乎也涉足。因此周紅衣在短短半年裡賺到的“技術服務費”便頗爲可觀。
粗略算來，顧誠的傳奇銷售額每賣出去1個億，周紅衣也能營收個幾百萬。
就如同一個趴在國內網遊產業動脈上的吸血瘤，網遊公司賺得越多，瘤子吸收到的養分也就越多、越惡性。
（注：歷史上的3722公司也是2001年10月就宣佈盈利了，是國內非網遊類互聯網公司中第一個宣佈盈利的，就是靠流氓軟件劫持收保護費。所以我的設定絕對不存在過度抹黑，只是合理推演。）
按說上述這些問題都不算啥，顧誠讓雷俊部署的大範圍剿滅國內殭屍網絡和灰鴿子行動展開之後，斷了瘤子的供血，遲早能掐斷。
但誰知那幫給周紅衣做白手套的盜號賊集團卻不甘心退出歷史。他們竟然還選擇把最後的本錢孤注一擲，找周紅衣“升級裝備”。
正如兩國交戰，哪怕其中一國在戰場上敗了，該國的軍火商巨頭們也不會馬上受損。說不定還能迴光返照一下，因前線的巨大裝備損失而收穫巨量訂單。
就好像二戰中米軍的謝爾曼坦克在歐洲戰場上被德軍點“打火機”的時候，其實笑的最爽的就是窩在底特律的那一票通用福特克萊斯勒坦克廠，數錢都來不及。
雷俊的計劃，纔剛剛開始切開毒瘤前端的血管。止血藥起效前最後的瘋狂迸射，讓毒瘤享受到了一場短暫的營養盛宴。
……
顧誠聽了半晌的來龍去脈，還是有點雲裡霧裡的，直到雷俊揭開了最後的攤牌。
“一開始，我也沒想到這麼多情況，所以滿口答應幫你把老周徹底幹趴下。但是眼下看來，他吸完自己那羣下家的血之後，短期實力非同小可，好歹也能調動一兩個億的自有資金。
而且你前年起家的時候和老周搭上過線，他也知道你落魄時候一點黑材料。所以我就想能不能跟他談個妥協：他撈了這筆賣毒賣殭屍的錢之後，咱就放他上岸洗白，繼續做他的正經生意。咱繼續圍剿羣龍無首的散毒盜號賊集團，也好少點顧慮……”
顧誠聽到這兒，眉頭皺得老深：“誰準你和周紅衣和談的？”
這事兒上，雷俊有些自作主張了。顧誠可是深知周紅衣這個攪屎棍的麻煩。
雷俊連忙解釋：“我也沒打算替你做決定，只是想先跟他接觸接觸。我在金山的時候，好歹和他關係沒那麼惡劣，有時候金山的用戶給點兒打點，他的3722也會網開一面……”
顧誠打斷了雷俊的解釋：“行了別解釋了，我沒空了解你和老周的舊爛賬。這次看在你只是想諮詢一下，也就罷了，下不爲例——說重點吧。”
雷俊畢竟沒有親歷過顧誠的厲害，被說教之後心中難免有點不服。
他微微嘆息了一聲，收拾好情緒繼續說：“重點就是：哪怕你想招安他，老周都不想跟你談呢。我發過去的要約，都被他虛與委蛇推了。我覺得他肯定不準備收手，準備拿了現有的這一兩億資金，換個法子給你搞事兒分錢呢。”
顧誠森然冷笑：“老周還有這魄力？倒是挺合他的脾胃嘛。你是不是掌握他啥動向了？”
“確實有，他手下有個投資方國信軟件派駐的傢伙，意見和老周不太合，覺得老周這麼做是在綁架所有投資人的利益蠻幹。加上那人原先跟我有點交情，所以我的談判要約被老周拒了之後……”
雷俊不用說完，顧誠也已然知道：原來是有線報。
周紅衣是個生意上很瘋狂的人，和自己背後的持小股投資人鬧翻獨斷專行，那也是常有的事兒。
而且他的生意半灰不白的野路子非常多，賠了都是公司的，賺了說不定就是自己的。很多正兒八經的商人看着他打擦邊球心臟病都能嚇出來。
顧誠單刀直入地問：“所以，那人在京城？叫什麼名字？”
雷俊：“是的，叫傅勝，國信軟件的檢索工程師出身。去年國信的老闆給老周投錢之後，安插到老周身邊的。我覺得我們有必要馬上見一見他，弄清周紅衣到底打算幹什麼。”
“我馬上去京城。”
顧誠說完最後一句話，掛掉電話就回餐廳拿外套。
屋裡的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已經三三兩兩散去。董婕和劉菲菲因爲剛纔和顧誠聊了一半、遇到顧誠去接電話了，所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尷尬着呢。
見顧誠重新回到包廂，董婕禮貌地關心了一句：“打完了？是訂好機票了吧。”
顧誠也沒多想，隨口答道：“沒，臨時急事兒趕去一趟京城。一會兒去弄張票。”
劉菲菲眼神一亮：“回京城？要不跟我們的車一起吧。我和董姐都要回京影呢。”
她就住在京城，家中長輩早已安排了車和司機接她回去。
實在找不到拒絕的理由，顧誠只能把戳穿謊言的機會再按捺一下。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