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柯南看見眼前這女人,嚇了一跳,幾乎認不出來了。
她留着短髮,肚腹鼓起來,衣服似乎怎麼穿看上去都不合適。因爲懷孕,臉上也比印象中的要白一些,可能是缺少鍛鍊的緣故,或者營養沒跟上,看上去讓人覺得可憐。
這女人正是季柯南的妻子,她見了季柯南,一下子撲到他的懷裡,說:“老公,你總算回來了。想死我了。”
季柯南抱起他妻子,轉了一圈,把他妻子都轉昏了頭,連連叫道:“快放我下來!小心擠着孩子。”
季柯南立馬放下他妻子,然後又把行李箱和揹包放在地上,把頭貼近他妻子的肚皮,迫不及待地要聽聽孩子的動靜。這可是將來的新生命啊!
“老公,你看,咱們的寶寶和你有心靈感應,知道你回來,用力在踢我呢。”他妻子說道。顯得很激動,彷彿是第一次踢她一樣,或者從沒體驗過懷孕母親的喜樂的人的感覺一樣。
“是嘛,我倒要好好聽聽。”季柯南一邊說,一邊仔細聽起來。
果然,那小子在他妻子的肚子裡翻身呢,彷彿想出來擁抱爸爸一樣。這一下子把季柯南給激動得不得了。
“這是我的孩子,一條新生命啊。我有孩子啦,真是太好了。這個傢伙腿長,有力,將來比我強,簡直太好了。”他激動地說,眼睛裡閃着淚光。
聽說兒子回來了,季柯南的媽媽過來看她的兒子。
季柯南對他媽媽說:“媽,我回來了。你最近可好?”
“還好。你什麼時候走?”他母親說。季柯南一愣,馬上反應過來,他媽媽說話直來直去,不會拐彎抹角,剛回來就問啥時候走,這是很多人想問卻沒問的,這個,在季柯南身上也有遺傳基因,問問題沒有拐彎,直接乾脆,不留餘地,這個習慣不好了,熟人能接受,陌生人就容易受傷害。熟人受傷害太多,就麻木了,陌生人有些人的心不夠強大,是玻璃易碎品,一不小心,就粉碎了。
“過一個星期。”季柯南說。
他妻子站在門邊,不喊媽,也不請她婆婆坐,橫豎不理。這個是冷戰嗎?的確有些像,不過,季柯南不會往那方面去想,爭取多點和睦,少些紛爭。人無完人、金無足赤,何必求全?
季柯南發現婆媳之間好像有什麼問題,但他纔回來,不好問的,有些話不能問。
季柯南到衛生間去洗臉,一路上風塵僕僕的,臉上出了不少油汗,只顧高興去了,忘記了臉上的樣子。妻子開始做飯,季柯南出來,看看他的媽媽已經關上客廳的門走了。
季柯南還有一個弟弟,在另一幢樓裡住。距離柯南的家不遠,就是十來米的距離,這個距離,可以聽到他母親坐在門口打噴嚏的聲音,也能聽到鄰居高聲喊家人吃飯的聲音,再就是,手機換不鏽鋼盆子的聲音,賣花生的、賣棉花的、收廢品破爛的等等,聲音不絕於耳,總是聽得很清晰,都不帶藏着掖着的。
他媽媽曾經和季柯南住過一段時間,後來,他弟弟嗜酒如命,經常酗酒,酒後無德,常常鬧了一些笑話,自己不笑,醒來才後悔痛苦,家人一直痛苦。他弟弟在醉酒狀態中,活在他自己的世界裡,不考慮別人,也麻木了,不想去想,只要自己過得好就行,不管他人幸福或者不幸福,他的一生,至少前半生,就是這樣糊里糊塗地走過來了,他的下半生,就不知道怎麼樣了,到底有沒有計劃,有沒有目標,誰都不知道,關鍵是酒廠不倒閉,他就有活着的希望和意義。
他媽媽擔心他弟弟出事,就搬過去和弟弟住了,再也沒搬回來住。因爲他弟弟柯西一直是這樣,一直不能缺少人照顧。這就是中國母親的偉大之處,責任心太強,孩子任性太久,已經麻木,雙方都是這樣。
自從他媽媽搬走之後,這裡就成了二人世界,比較自由。
和老人在一起住,多少都還會有一些顧忌和不自由,遇到尷尬時刻。
季柯南想,既然住不到一起,分開住,常去看看老人也可以。就這樣,也沒多爲家裡操什麼心,他就一門心思在外面工作,至於家裡家長裡短的繁瑣事,他是很少過問的。 ¸тт kán¸¢O
季柯南心疼妻子的勞累,自己做的飯,妻子不愛吃,最近口味重,喜歡吃苦瓜、辣椒等蔬菜,俗話說酸男辣女,不知道他妻子將來生個啥。話說回來,無論生啥,都是他季柯南的後人,怎麼說,都值得慶賀。
晚上,洗了之後睡覺。季柯南的妻子在牀上開始投訴。說他老媽這不行,那不行,怎麼也看不順眼。柯南心想,自古就沒有幾個媳婦說婆婆好的,反過來說也是,婆婆看自己的兒子總是順眼,看媳婦總是看不慣,媳婦就是做得再好,也不行,總能在雞蛋裡挑着骨頭。媳婦也是,兩個人是水與火的關係。男人,在中間,又是在水裡,又是在火裡,總之,要麼冰冷刺骨,要麼酷暑難當,因此,男的,熱脹冷縮的功夫十分了得。所以說,大丈夫能屈能伸,就是說的這個。
季柯南很煩,他妻子這麼說,實際上讓他很難做人。
一邊是兒子,媽是命中註定,沒得選,不可能換掉;一邊是妻子,並且已經懷有身孕,也不可能立馬休掉,究竟親誰,不親誰,都是個難題。
他老婆老是喋喋不休,耳朵短短一瞬,就要起繭子,但是他得忍耐。畢竟不是小年輕,不能發一通脾氣說不過了,拉倒!並且豪氣萬丈地離家,或者理直氣壯地離婚。
季柯南深知這一點,所以他必須忍受。忍受也是一門功課,恐怕很多人都落馬,不及格了。所以還得補考。
婆媳之間的博弈早在結婚的時候就開始了。
媳婦說她結婚沒有一張好牀,婆婆答應買的,後來沒有兌現。不是不給錢,給錢,但是少了,媳婦看不中,結果就沒買,也就沒有了新牀。
媳婦要照結婚照。
季柯南當時在律師事務所,只是做助理,當然沒大把的錢進賬,照婚紗照在當時特貴,所以沒照。而季柯南又羞於向他母親張口,這結婚照就耽擱下來了。
結婚當天沒有轎車,只有出租車。
還是錢少惹的禍。
剛巧,結婚沒有算日子,遇到當天恰逢集市,街上交通堵塞,出租車都掉頭跑了,不願意過來,即便過來,也難通行。
最後沒辦法,只好坐人力三輪車。
瞧,他倆這婚結的,幾乎是裸婚了。
好在季柯南的父親生前下決心,給他留了一套單位福利房,但,裝修已經無能爲力。
他的房子基本上沒裝修,是毛坯房,就這麼地,把媳婦接回家,算是結了一場婚。
媳婦還生氣氣在,婚宴竟然在家裡。
親戚也沒有來幾個,三桌,一點都不熱鬧。
簡直太窩囊了!
季柯南得意的是,即便這樣,媳婦還是哄到手了。
所以,他說要對妻子加倍地好。
結婚沒有達到的,婚後憑雙手,一定能夠讓媳婦滿意。
至於結婚的鉑金戒指,更不用提了,又小又細,配不上他媳婦的纖長而美麗的手指。
“以後若有機會,我會給你買鑽戒的。一定讓你幸福。”季柯南說。
對於這份承諾,他妻子可是銘刻在心,總是有事沒事拿出來拿他這句話說事,殊不知,十個男人九個愛誇口、說大話。季柯南說的話,早拋到九天雲外去了,一點也想不起了。
季柯南不回家還好,一旦回來,就有事。
兩個女人爭奪一份愛,這場面如何收場?
季柯南的母親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不甘心養大的孩子拱手讓人,而且是另一個女人。
這份失落隨着兒子落入別的女人的懷抱而與日俱增。
而他的媳婦,別人家養大的孩子,也不容易。
他媳婦這麼大的姑娘,離開孃家,來到婆家,得到一個男人,當然有些不習慣。
得到了男人,當然要誓死保衛,殊不知,這男人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而是一把屎一把尿地經過無數不眠之夜辛苦撫養大的,是一粒米一滴水地餵養大的,人長大了,他母親卻在變小。身軀不再挺拔,皺紋和白髮逐漸增多。
年輕的媳婦在做母親之前,是無法體會做母親的辛苦的。
季柯南在他妻子面前聽到的最多的是對他母親的不滿。在他母親面前,聽到最多的是母親對妻子的不滿。
季柯南就苦思冥想,終於想出了一個辦法,要想兩邊都不得罪,乾脆兩邊都只聽不表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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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過了磨合期之後,再看看進程怎麼樣。這是持久戰,想要通過速戰速決的方式解決家庭矛盾,簡直算是癡心妄想、癡人做夢。
清官難斷家務事,這些事情沒有正確答案。只能想辦法拖拉,拖拉是最好的方法。
季柯南認爲,這是一種冷處理,冷處理不是不處理,而是要慢一步。
許多人在頭腦發熱的時候容易做錯事,做後悔的事,而冷靜地處理,恐怕就要好一些。
但是他的妻子並不接受,她希望快點解決問題。
她的想法是,讓她老公好好地教訓他婆婆,把時間完全給自己,不要老偏向她婆婆,完全支持自己,在立場問題上,要堅決站在她這一邊,不折不扣地執行她的命令,維持二人世界,不允許她婆婆走進這個世界,不給她婆婆機會來破壞夫妻之間的和諧。
要丈夫完全孝敬自己的父母,對自己的哥哥姐姐妹妹要好,至少要好過他的姐姐弟弟,對雙方的親戚也要區別對待。不能讓夫家的親戚佔了先。
結果就有了衝突。
回來後的三天之內,夫妻恩愛,自不必說,三天之後,季柯南就想走了。
苦於假期才過一半,還得熬過剩下來的幾天。
他又不知道如何處理家庭矛盾,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場上他疲於奔命。
這也練就了他的性格,學會了容忍。
這些在他單身時代怎麼都不會面對的。單身時代很美好,但已經成了過去時。現在的狀態是現在進行時。將來的情況,誰都不知道,沒準兒還會發生什麼事兒。
季柯南看着睡熟了妻子在枕邊,思緒萬千,想了很多。也許,只有成年人才會有這麼的想法和憂愁。
他媽媽是惟一的老人了,他父親已經去世。
父親吃了一輩子的苦,沒有享到清福,他想用自己的綿薄之力來在媽媽身上盡孝,以彌補對亡父的虧欠。
但是他妻子不懂。這份情感只有當事人心裡最清楚。
一邊是妻子,一邊是母親,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個給了他生命,一個正孕育着生命,幫他延續後代子孫。兩個都不能得罪,都要好好地對待。
思來想去,他還是要學會更加嫺熟地周旋在兩個女人中間,不至於把家庭弄得一團糟。
這需要智慧來處理,也需要面對的勇氣,不是用逃避的方式就能解決得了的問題。
早晨起來,季柯南去他媽媽家,看看媽媽和弟弟。
媽媽在準備早餐,弟弟還在睡。昨晚喝多了酒,到現在還暈暈乎乎的,弟弟睡在牀上,睜開眼睛,看看是他哥哥,說:“哥,你回來了。”
“嗯!”
“我頭疼,不想起來。”
“是不是還在喝酒?”
“昨晚又喝了一點。”
“胡說!怎麼可能喝一點?你不喝到一定程度,不會停下來的。你當我不知道嗎?你也該醒醒了,媽媽不能陪你走一輩子,離開了媽媽,你能幹什麼?”
弟弟不說話了,閉着眼睛,眼角滾出兩滴淚水。
季柯南懶得看,就走了。到廚房裡,看到他媽媽,問:“家裡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有。廚房裡的燈壞了,需要維修,另外臥室裡也有一盞燈,需要換。”他媽媽說。
季柯南就去看了看。
“我知道了。家裡有沒有新的燈泡?”然後他對他媽媽說。
“沒有。”
“那我出去買吧。”
剛準備出門,他的妻子出現在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