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隊長實際是省總公司工作隊的隊長,相當於副縣級,這次到了松柏村,目的就是想上一個新項目,因爲主要跟村裡打交道,大家都知道,工作隊在村裡做工作,理所當然,就用不着到鄉鎮,不用找他們打招呼,相反,他們應該來問候工作隊的工作人員,但事實是,工作隊沒有去鎮協調辦,鎮協調辦的領導也不來,這倒好,各忙各的,也不存在什麼講禮不講禮的問題。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井水不犯河水,考評不通過鎮協調辦,也就不怕他們說三道四。就是縣官不如現管也說不通。問題就在於想管也管不着。
閔隊長不願去縣城,可能不想見真正的隊長,或者是縣分公司經理還有區域監督,要知道,他是隊長,相當於副監督,見了當地的土司,恐怕還要陪個小心,加上他本來是當兵的出身,喜歡直來直去,不喜歡拐彎抹角,但是想要當大官,還必須要懂得角角落落,這些都是學問,書本上不會寫,所以,在大學裡想要學到這些社會上的功課,還真不容易。大學的課程沒有教怎樣讀心,怎樣賺錢,怎樣處世爲人。這些都是從大學裡畢業之後所面臨的問題。
閔隊長不去,就不去,可能他這一輩子都不會進入縣分公司領導班子,也不會在這個地方主要負責,他代表的是省總公司,在村裡做事,就是省總公司在做事,有了成績,不歸功於監督辦和協調辦,而是歸功於省總公司,基於此,監督縣協調辦也就不做要求,他來也好,走也好,想打招呼就打招呼,不想打招呼也行,悉聽尊便,都是自由的。
閔隊長就要這個,比較自由,等一年半載工作結束,也不用那麼累贅,可以輕鬆地走,正如輕鬆地來,在此期間,有些話說了,就要想辦法兌現,有些話不見面就不用說,特別是酒後,說的話最容易反悔,最不可靠,這是東干事屢試不爽的。說話不算話,處處聽假話,很常見。人從小到大沒有聽到一句謊話的沒有,從來不撒謊的人也沒有在世上。基本都已經作古。就是作古了,這個習慣還存在,自己總是在撒謊,總是在聽到別人撒謊,所謂的君子,可能撒謊次數、頻率少一些,大部分都是小人的作風。撒謊成了生存之道了。有的承諾不可信。承諾多了不靈,不是擲地有聲的唾沫,不是一個字一個坑,沒有咬牙印就是不行。有的承諾,不如法律。有法律比承諾強。越是承諾在先,越值得懷疑。人和人之間缺乏信任,承諾還不如一陣風吹過去。什麼都沒留下。不可以當真,只當是玩。
他十分討厭那些人,說話還不如放屁,放屁的聲音不算長,最多一兩下,而人說的話,卻有很多,特別是酒後,酒下去,話上來,話匣子一打開,只要不停電或者人不熄火,就聽他說了,越說越離譜,到最後,都不知道自己姓啥叫啥了,東干事十分害怕招待這種人,於是只有逃避,不幹正事的一律不接待,很多人就是有苦難言,也沒處投訴去,人家村項目辦也要辦事,老是請吃,吃了又不辦事,還好意思說嗎?
真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沒錯,很多人就像流星,一閃而過,當時很燦爛炫目,可是馬上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有佔便宜的,可惜沒有多少奉獻的。其餘,大概都是持平。付出的和收穫的成比例。基本沒虧也沒賺。要說虧,虧的就是時間和精力。如果時間算作錢,也算虧。如果賺,賺了人脈關係賺了營養過剩。
松柏村剛好處在到縣城的必經之路上,這個地方可以歇歇腳,再往前走。閔隊長也是這樣想的,少跟縣協調辦打交道好一些,免得縣協調辦找他們要項目,伸手要錢,要知道,省總公司的錢也是要經過各級代賬公司的,必須要經過他們的手,這樣,就必然存在中間截留管理費的問題,他們本來就扣了費用,還想要項目,那肯定就有更多的項目款經過他們的手,然後,項目到村裡就大打折扣,閔隊長非常懂得這個,但他又不敢公開反對,只是以實際行動,能不去縣城,就不去,免得自找麻煩。都像狼一樣,不知足。
大家打牌,東干事最喜歡,因爲凌會計很會算計,遇到了閔隊長這位款爺,咋說也要聯袂出演,將閔隊長好好招呼招呼。閔隊長工資高,又有很好的福利,孩子都參加工作,孩子的朋友單位也不錯,也是吃皇糧的,就不存在經濟問題,閔隊長也是大方人,平時都是大手大腳的,到了村裡,心情格外好,沒有什麼壓力,打起牌來更是精神奕奕。在這方面,算是有共同愛好,可以打發時間。村裡也沒有什麼好的娛樂。關鍵是智能手機普及,看手機刷視頻的,比看電視的還多。
東干事和他打了兩圈,就弄清楚了這個人的性格和脾氣,馬上改變策略,頭幾次都讓他贏,絕不贏,他跟凌會計配合默契,他倆的工資,一年的加起來,都沒有閔隊長一個人一個月的工資多。這個不能比,閔隊長來自省城,級別高,福利好,東干事他們是村一級的,最基層的組織,工資的確很低,又在少數民族地區,屬於經濟欠發達地區,他們只能想辦法在牌桌上弄點零花錢,但是,又不能一來就打擊閔隊長,讓他先嚐嘗甜頭,引起濃厚的興趣,贏了牌的人肯定還想贏,就有些沾沾自喜,人一旦驕傲,就容易馬失前蹄,很容易遭受失敗。再說,即便退休,待遇也不同。收入少的一直少,收入高的也不想降下來,也降不下來。也就是有的總是有,豐富的總是豐富,貧乏的總是貧乏。這樣的格局不知道會不會變化,如果變化,在什麼時候變化?都是未知數。
果然,閔隊長連贏了三次,東干事和凌會計給了他錢,他很高興,感覺到天特別藍,雲彩特別漂亮,看到啥都覺得好,真是太好了。人逢喜事精神爽,簡直是不差分毫。有了錢,可能會帶來喜樂。可是管的時間不長,高興不長時間,馬上就重新回到憂慮狀態。賺到了錢的,還想賺多一點,輸了錢的還想再撈回來,起碼把本錢給撈回來,如果撈回本錢,還想賺一點。賺了一點還不知足,還想多賺一點。也就是說,通過打牌,可以檢驗人心。是不是見好就收?能做到見好就收的非常少。大部分都是貪得無厭的。東干事看得多,閔隊長也很清楚。特別是基層,人們更現實,更執着,也更癡迷,相信不是總是壞運氣,總有一天會好運連連的。有這樣的心境,帶來的就是豐富的業餘生活。每天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的,很容易打發。
到第四局的時候,他就開始輸了,接下里又連輸幾局,他沒辦法,有點着急,想撈回來,結果越陷越深,凌會計數學成績好,算了牌,加上東干事做了點小動作,閔隊長都快輸哭了,不過,好在他的資金十分雄厚,拿幾百塊,打上一個星期的牌,也輸不完,畢竟這是娛樂,可以陶冶性情的,不必要把它當成事業,當成撈錢的工具,否則,就一定會玩完。爲了點小錢哭鼻子,不像隊長的作風。打牌作風要過硬,從牌風看作風,從酒風看品德,有些人喝高了,酒後無德,讓清醒的人一看便知。酒是檢驗人心的好東西。一般人的僞善,可以通過酒精來檢測出來。
時間過得很快,天黑了,他們感到肚子餓了,繼續在這裡吃飯,吃完飯繼續打牌。還是那個狀態。例如帶了點本錢,中間賺了不少,然後又輸完了,接着動老本,本錢動了,輸了就不肯罷休,就要撈本。時間就這麼過去。從開始打牌,到最後打牌,清點一下,發現沒贏也沒輸,還像以前是良民,後來折騰一番,又被招安成爲良民一樣。這樣的故事真是曲折,也很滑稽。
閔隊長的另兩個隊員上樓休息去了。他們這次來,吃住都會報銷,另外,還有下鄉津貼,因此,下鄉對他們來說,比較輕鬆,還能賺錢,雖說離開了大城市,離開了親人,可是在金錢上沒有吃虧,反而得到不少利益。很多人不願下鄉,是嫌棄山村裡的條件差,事實上,有的地方條件的確不好,可是,在上官這裡,還不錯,條件比不上城裡,可比城裡也差不了多少。現在的城鄉的距離在慢慢地拉近,是一件好事。當然,這個類似夢境,從中走出來,可能發現並非一廂情願。看到底怎樣,就需要一種睿智。不看表面,看深層的含義,看到根本纔算本事。
到了後半夜,東干事睡意來了,說:“不打牌了,要睡覺了。閔隊長一路辛苦了,也需要早點洗洗睡覺了。要想打牌,明天可以繼續戰鬥。我可以奉陪到底。不用擔心沒錢賺,只是有健康才能長期賺。不圖眼前,要看長遠。對不對,閔隊長?”
“對,這個提議很好,明天再來吧,我還要報仇雪恨,沒想到今晚一直輸,伍佰元啊,沒了,都到你們口袋裡了。”閔隊長說。
“哪裡,哪裡!隊長的錢都到來幹事那裡了,這是真的!我沒有贏到錢,開始帶了三百元,現在還是,不進不出,保本了。”凌會計說,其實,他贏了錢,怕閔隊長說他倆聯合起來搞他的錢,就故意說保本。要說會算賬,就是凌會計,他對數字很敏感,記性好,會記牌,會算牌,打牌賺錢真是十拿九穩。要考慮對方的退路,不能逼人太甚,容易出問題。
東干事很聰明,聽出了凌會計是話中話,就解釋說:“其實,我好像贏了,只是暫時領先,隊長的錢,先暫時放我這裡保管,以後再來牌的,說不定就原物奉還了,不要着急,去了的,還會回來的。錢就是流水,會走,也會來,不是冰,是冰也會融化成水。”
“哦,哈哈,我說是怎麼回事呢!這個沒事,我很清楚,開個玩笑而已,天不早了,該睡覺了。哦,對了,最後一牌的錢我還沒給呢。稍等,我來拿錢。”閔隊長說。
“按照我們這裡的規矩,最後一次,無論輸贏,都不要給錢,明白了吧?不要拿錢,最後一局,不用。”凌會計解釋說。
他一說完,東干事就看了看凌會計,心想,真是多嘴多言,他想給錢,就讓他給唄,插什麼嘴呢?那眼神,讓凌會計看心裡發毛。這啥意思?可能還想拿最後一局的錢。這個怎麼可能?規矩是不能破壞的,要不然,就等於沒規矩,人們不守規矩,等於可以違法了。
這是東干事定下的規矩,最後一次,免債,贏的人拿不到錢,輸的人用不着給錢。
這下子才扯平了,大家都相安無事,並且沒有怨言。
東干事起身要走,上官要送,東干事說:“今天是晴天,路很好走,也看得到,不用送了,你還要養傷,快點康復吧,不用送了,我自己能走。幾步路,很快就到家,你不用管我。”
“那好吧,我就不送了,我還要招呼閔隊長洗漱睡覺,有些地方照顧不到,還請原諒。”上官說。
東干事擺了擺手,不說話,下樓,離開松樹嶺酒樓,慢慢地往回走了,心情不錯,又是一天過去,明天還有不少的事要安排。他心裡想,還是需要幫手,事情太多太雜,暫且不提。
再說閔隊長上了樓,上官給他送來了開水瓶,對他說:“不要意思,這兩天水有點緊張,沒辦法,只好將就一下。這叫入鄉隨俗,我們這裡的人都不笨,只是不夠團結。都是笑人窮、恨人富的。到我們下一代,城鄉沒有差別,那就好了。”
“缺水的情況有多久了?”閔隊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