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強來到京城已經兩個月了。
他蹲在京城電影製片廠門口的一顆大樹下，等待着羣頭前來挑選羣衆演員。
這兩個月讓他弄懂了作爲羣衆演員的規矩，也明白了羣衆演員和大明星之間的差距，但他還是堅持了下來。
比起剛開始的那段時間，他機靈多了。
羣衆演員也分區別。
有的羣衆演員有根底，固定跟着某個羣頭混飯吃，不需要在這兒等着，有戲拍的時候打個電話就行。
王保強屬於跑單幫的羣衆演員，還沒找到組織。
想要把握住機會，需要不少的技巧，他學的很快。
比如他現在蹲着的位置，離電影廠門口不遠不近，羣頭出現後，他能第一時間衝上去推薦自己。
如果擠不進去，一旦羣頭挑完了演員，就沒有他的份了，
一開始他不會推銷，只是傻乎乎站在外邊，羣頭對他沒有興趣，找羣衆演員也要找個機靈點的。
觀察了幾天，王保強掌握了訣竅。
他個子小，力氣大，很容易擠進去，爲此得到了幾次演戲的機會，不過都是路人甲那樣的小角色，很少有正面鏡頭。
他演過不少角色，卻一直沒有人找他演武行。
在國內，影視行業的武行是有組織的，很多是來自國家和省級武術隊，也有各地的武術院校。
你說自己是少林寺俗家弟子，少林寺開證明麼？
再說，武行有危險，正規劇組一般會找經驗豐富的武行，怕出事故。
只有那種小劇組才爲了省錢找羣衆演員湊數，羣衆演員酬勞低，容易打，只要不是重傷或者死亡，給個一兩百塊錢就完事了。
王保強聽羣頭說今天有個劇組要拍打戲，他一大早就跑過來等着。
這是正常現象，有時候等上一天都沒有戲拍。
到了十點鐘，羣頭過來了。
周圍的羣衆演員圍了上去，熱情的推銷自己，有人給羣頭遞煙，說着客氣話。
羣頭以前也是羣衆演員，不過他們腦子靈活，有交際手腕，和各個劇組的工作人員打好關係，有了自己的人脈。
雖然對着劇組的工作人員要低聲下氣，但在羣衆演員面前還是要保持高姿態。
羣頭抽着煙，打量着周圍的羣衆演員，心裡有一種滿足感。
他原本也有着一個當明星的夢想，否則也不會來做羣衆演員了，只是如今夢想早就破碎了，安心的當個羣頭就挺好。
如果能混進劇組成爲劇務，就相當於有了份正式工作。
他的升級之路是羣頭到劇務，而不是羣衆演員到明星。
全國十幾萬羣衆演員有幾個能混出名堂的，機率太低，還是當劇務更實在。
舒服的抽了一根菸，享受了一陣周圍羨慕的眼光，他從人羣中點了幾個熟面孔，其中就有王保強。
羣頭記得這個小夥子聽話，讓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挑不揀。
“你說自己練過武，今兒有場打戲，在旁邊機靈點，興許就能輪到你上場。”羣頭提醒道。
要是自己找的羣演能演上武行，他也能從中多抽點錢。
“謝謝劉哥。”王保強感謝道。
這是一部古裝戲，不是武俠劇，武打場面不多。
王保強扮演的官兵和其他官兵廝殺，跑了幾次龍套，他明白這不需要武術，就是假打，手裡的刀是道具，根本傷不了人。
拍完這一段，羣頭找到了王保強，有一場戲要他來演。
這場戲很簡單，就是從梯子上摔下來，演員覺得危險，不願意演，只好找羣衆演員當替身，摔一次一百塊。
王保強扮演小兵一天只能拿三十塊，他看了看有兩人高的梯子，點了點頭。
他換上演員的服裝，站在梯子上，深吸一口氣，向下滾去。
到了地面，他覺得身上有地方很疼，應該是傷着了，就算是有技巧的武行也不會這麼直摔，下面總要墊些東西緩衝。
王保強沒經驗，小劇組不在乎這個，只要人沒大礙就好。
“摔得很真實。”導演評價道。
羣頭把王保強扶起來，在一旁坐下，他沒想到這小夥子就這麼真摔。
拍完戲，王保強坐公交車回到出租屋，他今天的收穫是一百一十塊錢，還有二十塊是羣頭的抽成。
“保強，今天怎麼樣？”同鄉招呼道。
“還行。”王保強咧嘴笑笑。
他不會再說當武打明星的話了，他知道那對他來說還很遙遠。
他帶來的錢早就花完了，做羣衆演員的收入沒辦法維持日常的生活，大部分日子都沒有戲拍，吃了上頓沒下頓。
沒錢的時候他就到工地上打工，有了錢再去京城製片廠門口蹲着。
雖說才過了兩個月，他已經嚐到了生活的不易和艱辛。
平日裡和其他羣衆演員聊天，大家對未來都不抱希望，葛尤跑了多年龍套，可人家在京城演藝圈有關係。
一個沒有關係，沒有演技的羣衆演員想出名談何容易。
王保強躺在牀上，身上隱隱作痛。
有了這一百多塊錢，這幾天的生活費不用愁了，他明天還打算去電影廠蹲着，興許又有機會了呢。
他不怕吃苦，就怕沒有演戲的機會。
到了晚上，王保強出去吃飯，是那種兩塊五一碗的清湯麪條，味道不怎麼樣，不過量大管飽，還有免費的辣椒醬。
小吃店裡有臺十四寸的電視機，正在播放一檔叫做《對話》的節目。
一個叫韓含的人，剛剛十七歲，寫了一本小說賺了幾十萬，其他人一直勸他不要寫小說，要去上學。
王保強覺得很不理解，他聽不懂專家說的話，那可是幾十萬啊。
他爲了一百塊錢從梯子上摔下來，他現自己和電視上的人生活在兩個世界。
節目的最後，王保強看到了林子軒。
他知道林子軒，是一家電影公司的老闆，羣頭提起過這個人，帶着崇拜的目光，以能認識林子軒爲榮。
如果說林子軒站在這個圈子的最頂層，那麼羣衆演員就在這個圈子的最底層。
王保強覺得林子軒在電視上說的話有道理，要過十年或者二十年後再來看韓含這個人，他相信十年後的自己一定也會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