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堂秋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1996年,大學還未擴招,像河陽一中這樣的普通高中,應屆生能上個大專已經很不容易了。
尤其是李堂秋知道,肖飛是個農村孩子,家境也不太好,能有個大學上就已算不錯了,再復讀一年誰知道會有什麼變數?
李堂秋現在都有一種把肖飛的錄取通知書藏起來的衝動。
省得他看好的重點大學苗子被這所破爛大專院校所誘`惑,腦子一熱,真的跑去上了。要真那樣,他找誰說理去。
李堂秋在猶豫。
他卻不知道,肖飛其實已經看到了他手裡的錄取通知書上的文字。
h省商業高專?
這學校還真是跟我抵死糾纏上了啊。
前世的時候,肖飛97年高考後就是被這所大專院校錄取,當時,他也是並沒報考它,卻被這學校給錄走。
他別無選擇,只好去讀這商業大專,在個四合院似的校園裡待了三年,畢業後找工作的經歷真的是一部令他不堪回首的血淚苦難史。
肖飛怎麼也沒想到,重生後,他又跟它不期而遇。
他有點哭笑不得。
“李老師,這是我的錄取通知書吧?”肖飛伸手從還在發愣的李堂秋手裡將錄取通知書給拿了過來。
“啊?!是你的,的確是你的錄取通知書,不過,肖飛啊,這學校可不怎麼好啊,現在國家也不包分配了,畢業後還得自己找工作,你要真去上這學校,將來就業都是個麻煩事兒吶!聽我一句話,不要去上,還是再復讀一年,衝刺一下重點大學,我相信你有這個實力。”李堂秋急忙說道。
原來李堂秋擔心的是這個。
肖飛笑了笑,很突然的“嚓嚓”幾下,把手裡的錄取通知書給撕成了碎片,扔到了垃圾桶裡。
李堂秋看得張口結舌,愣在原地。
他沒想到,肖飛竟然會把錄取通知書給撕碎扔掉。
能有勇氣把收到的錄取通知書撕掉的學生還真不多見,這需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巨大勇氣。
不過,隨即的他就一陣的狂喜,這下不用擔心肖飛會去上那什麼h省商專了。看來,肖飛還算是個非常有主見的人。
這時,剛好下課鈴聲響了。
肖飛就跟李堂秋告辭:“李老師,您忙吧,我就不影響您工作了,我上去找下嚴章。”
從李堂秋的辦公室出來,肖飛就上樓來到文復一班的教室門外。他的心突然跳得厲害,因爲,他看見在班裡的第三排座位的中間,坐着個清秀的短髮女孩。
不是徐鳳娟又是哪個?
他這次直接來學校,雖然主要是爲了找嚴章,可心底未嘗沒有順便看一眼徐鳳娟的強烈渴望。
依然的齊耳短髮。
依然的清秀面龐。
她坐在位子上,左手按着書本,右手拿着筆,正在寫寫畫畫,姿態是那樣的認真、忘我,對周邊的吵鬧充耳不聞。
他的目光盯着她。
仔細端詳,看了又看。
像是要將她現在的樣子牢牢的印在心上。
就連有同學從他身邊走過跟他打招呼,他都沒有聽見。
這文復一班的不少人都是肖飛昔日的同班同學,看見肖飛過來,自然是想和他說句話的。卻沒想到,肖飛呆愣愣的毫無反應。
他們順着肖飛的目光看過去,就看到了正在自己位子上發憤圖強的徐鳳娟,這些傢伙就鼓譟起來。
“徐鳳娟,有人找你。”
“徐鳳娟,有人愛上你了,麻煩給次機會吧!”
“徐鳳娟,難道你沒有感受到某人灼熱的目光注視嗎?當心被這狂熱的喜歡給烤化了啊!”
這些傢伙鬧騰着,嬉笑高叫着。
肖飛這才驚覺到自己的失態,趕忙調整一下狀態,擡腳把這些調戲自己的傢伙給踢開到一邊去。
徐鳳娟也被驚動了。
她的同桌,一個瘦得乾巴巴的女生嬉笑着推了她一把,小聲跟她說了句:“門外有個男生在窺視你呢,好像愛得不行的樣子。”
徐鳳娟擡頭往門外看了一眼。
正好跟肖飛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肖飛微微笑着,衝她點點頭,他竭力地要表現出自己富有魅力的一面。
徐鳳娟認出來,門外笑得像朵狗尾巴花似的那男孩,不就是在北街小學考點跟自己搭訕的那討厭的傢伙嗎?
她心裡頓時厭惡極了,冷冷地哼了一聲,便又低下頭去。
肖飛卻是有點傻眼。
情況好像有點不妙。
徐鳳娟似乎對自己已經有了成見,連多看自己一眼都不願,這,這算怎麼一回事嘛!
前世的時候,他們也是高考完畢上了大學之後才相互聯繫上的,徐鳳娟曾對肖飛說,她復讀的時候就對他很有好感,心裡一直裝着他的身影。
這一世,貌似因爲自己上回冒冒失失的一次搭訕,改變了歷史發展的原有軌跡啊。
這讓肖飛十分的鬱悶。
肖飛摸了摸鼻子,竭力地掩飾內心的挫敗感,心想,還是等忙完了手頭的事情,正式過來複讀的時候,再想辦法改變徐鳳娟對自己的印象吧。
這時,他看見嚴章跟遊貴從樓下過來。
他正要迎上去。
一個高高大大的胖子仰着臉,鼻孔朝天從自己身旁蹭了過去,十分傲慢地瞟了他一眼,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
“哼!”
飄然走過,向樓下而去。
王非?
他是王非。
肖飛倒是沒想到,這一世自己跟王非的第一次相遇竟然仍是充滿火藥味。
王非算得是肖飛前世最好的朋友之一。友情也延續了很多年,在一起玩得挺好。
此人的性格是個矛盾體,他有豪爽大方的一面,也有奸詐無恥的一面,但大體上來說,做個酒肉朋友還沒什麼問題。
王非是從下面鎮子上的高中過來複讀的。
其人腦子還算聰明,學習成績也很不錯。
前世的時候,王非96年到一中復讀後,在學校組織的前幾次考試中他曾奪得過幾次文復班的第一名,成爲李堂秋的新寵。
只是,後來被肖飛趕了上來,死死壓制。
兩人在考試成績的你追我趕中竟也建立起了一種友誼,進而在他們周圍形成了個小圈子,在復讀的下半學期一塊兒吃吃喝喝,看看錄像玩玩電玩什麼的,越玩越嗨,到最後,97年高考的時候,這個小圈子的幾個人都沒考上什麼好學校,考得最好的朱熹令不過上了個省財經學院,嚴章跟遊貴勉強讀了x市的師範專科學校,肖飛則被補錄了個省商業大專。
這就是所謂上帝欲讓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像這種在復讀班時期近乎自暴自棄式的人生變異,並不罕見,據說每一年都會在河陽一中的復讀班裡出現幾例。
前世,肖飛很不幸的中了這蠱毒。
王非就是蠱的引子。
回首前塵往事,可真讓人不勝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