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地,某公館。
他斜斜的躺靠在後背的靠椅上,男子約莫四十出頭,雖然是坐態,但也能看出並不偉岸的身姿,確切的說身高不及一米七,這在營養過剩的現代社會,足可以被人稱之爲三等殘廢。
四月不過剛來,氣溫在十幾度上下,男子並沒有穿外套,黑色襯衫,鈕釦領口解下兩顆,不羈、灑脫。
他慵懶的躺在椅背,身後一女子,模特身姿,足有一米七五以上,姣好的身材,白皙的面孔,黑色背心狂野而霸道,外面着一件單衫,既性感又神秘。
身爲滬地寧家的大小姐,身份那是何等的尊貴,多少所謂的成功人士上門只爲了寧家的一個肯定,又有多少年輕才俊爲了寧家小姐而癲狂。
寧蘭從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三年前老爹將她拜託給了身邊這位其貌不揚的老男人,希望女兒能從他身上學到三分本事。本來驕傲的寧家大小姐哪會屈服,可她現在卻心甘情願的爲他端茶敲背。
從他溝壑縱橫,自己那位自是清高的老爹願意和他平起平坐,甚至低上半等,她就潛移默化了,寧蘭身上大小姐病不小,但眼見和格局卻比一般人來的要高,知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再說像她這種病態的大小姐可不喜歡發嗲的小鮮肉,就好像看到了茅坑邊盤旋的蒼蠅,能讓人噁心到死。
“珠海那邊有動作了,付子恆那老傢伙如您所料,年紀越大,膽子越來越小了,聽說他向當地中級法院上了訴狀”。寧蘭跟隨男人三年,懂得了知己知彼,每次戰鬥打響時,敵人的底子基本逃不脫他的謀局。
“切莫小看了任何一個對手,何況是付子恆這條巨鯨。我猜他上的應該是刑事庭吧”!男子自然是閉着眼,享受着身後女子的蘭花指。
寧蘭對這男人簡直欽佩的無可復加,如果三國時的諸葛孔明有虛幻成分在,眼前的男人足可以對古代諸葛亮的所有幻想。未卜先知,胸藏溝壑,是爲神人也!稍稍平復了心情,寧蘭道:“如你所料”。
“告訴小八,我們要拆遷的是新川西路一號公館,以前是新華書店吧,不是要搬到府前路去了嗎?錯拆與強拆是兩個性質”。張爺風輕雲淡,就算是面對付子恆,他依然泰山壓頂面不改色。
“我知道了,我們不過要拆新川西路一號公館,卻不小心將新川東路的一號公館拆了,這頂多也就是一般的民事訴訟,不過這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在這個節骨眼上,付老頭沒理由不獅子大開口。您說,我們只是聽命行事,這個錢那位總該支付的吧”。寧蘭小心翼翼,特別是提到了那位遠在千里的大人物,始終是眼前男人的一個梗,平時能不提她儘量不張這個嘴。
“自作聰明”!果然眼前的男人如她所料的情緒有些失控,站在身後,卻能明顯感覺到他一直緊閉的雙眼,似有一道精光閃過,一時刺得寧蘭眸子生疼,這個自負到天際的男人,也並不是從來都風度翩翩。
“就算他願意支付這筆費用,我又以何面目接受”?以前的張鵬飛不過是最底層浪跡的小人物,如今手握生殺大權,長三角地帶人人敬重喊一聲張爺,可他不能忘了根本,是誰給於的一切。
“我知道秦爺對您恩重如山,但您好不容易打下的基業……”寧蘭替身邊的男人抿不平,憑什麼辛辛苦苦數十載,別人一句話就回到了解放前。
“別人都說暴君胸無大志,只會舞刀弄槍,荒謬、傻逼……知道岳飛怎麼死的嗎”?張爺興致缺缺,陪伴了北方暴君十數年,作爲最瞭解他的人之一,將之當成胸無大志的人最後都倒在了他的腳下,一次或許是偶然,然而千百次,還是沒人懂得暴君的大智若愚,只能說明他的可怕。
寧蘭熟讀詩書,回道死於莫須有。
張爺點點頭:“岳飛精忠報國,最後死於莫須有,歸根到底是他功高蓋主啊”!
從秦二世找上他,張爺已經清楚了,這是一個預警,最近幾年他順風順水,實力近乎逼近了北方秦氏,連一向懂得隱忍,全然當做漠不關心冷眼看世界的北方暴君都無法平靜了,看似是將了付子恆一軍,但張爺清楚,這是暴君對自己產生了忌憚,一個小小的警告,接下來會是什麼呢?恐怕是狂風暴雨。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與其等着他的大動作,不如我們……”寧蘭能說出岳飛死於莫須有,自然對那段史詩瞭然於心,與其說岳飛死於秦檜之手,不如說死於自己的愚忠,當時有多少江湖兒女勸他莫去京都,可岳飛全然當成了耳邊風。
岳飛安在,誰又敢輕易染指宋的王朝。
寧蘭現在和麪前的男人就像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且,他不希望看到如此驕傲的男人最後落得岳飛一樣的下場。
“你以爲岳飛想去,明知是死,他依然慷慨付義,爲什麼?朝廷於他有恩,抗旨不尊則爲無義,如此無情無義,他又如何流傳千年?就算當初他兩耳不聞窗外事,依然逃不出一個死字,他的人生一早已經被註定了”。有感於岳飛的命運,或許從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張鵬飛只覺得多少有點兒疲憊。從十三歲出道,如今已四十四,三十年江湖沉浮,有了現在還算光鮮亮麗的生活,或許以前他兩袖清風可以從容面對,此時此刻呢?
掛念的東西多了,顧慮的東西多了,恐再沒有以前心如止水的平靜了。北方暴君,一個於他有恩,現在又將之當成魚刺,他該以什麼面目面對?如岳飛的愚忠,還是……
張鵬飛張爺被江湖譽爲冷麪閻羅,是因爲他的手段,他的殺伐果斷,此時卻猶豫不定,難以斷絕。
“我不會讓你出事,哪怕陪上整個寧家”。寧蘭幾乎沒多大思考,一時間將心意脫口而出,以前儘管有幾分的意味在,可女人的矜持讓雙方還有迴旋的餘地。
“我不是岳飛,北方暴君也代表不了朝廷,我的事你就別摻和了,老寧就你這麼個閨女,還等着你去接他的班……你目前最該關心的是羣星娛樂這頭巨鯨,想從我們口袋裡虎口拔牙,可不能輕易如了付子恆那老傢伙的願,本着能少付絕不多給一分,能拖兩年絕不提早一天的原則,他們不是喜歡打官司嘛,那就陪他們打,中級法院判了不是還有高級法院嘛,再不成去檢察院,這件事就交給你了,算是對你這三年學習的一個考覈”。張鵬飛輕飄飄的帶過,他並沒有正面去迴應女人的情意,愛這個字或許早已經被他塵封在久遠的禁區中,從那一年、那一天起,逢場作戲尚可,真要彈個情說個愛,只能說時機未到,又或者說她進入他的世界太遲了。
“我……”寧蘭似有千言萬語,可張了張嘴又欲言又止。她瞭解這個男人,他並不喜歡於女人的喋喋不休,縱然委屈了自己,全當上輩子欠他的。
……
這鬼天氣!
秦三代發現自己病了,得了重感冒。近而全球氣溫上升,厄爾尼諾現象肆虐,四月的天,氣溫竟已經攀上了三十度高峰,大街上短袖短裙,白皙的大腿,姣好的身材顯露無疑,這還只是春季中旬呢,似乎已過早的進入了夏的酷暑,將春秋排擠得無地自容。
昨日氣象臺播報,浙江地區連續高溫,森林野外做好防火工作,可誰知夜晚的一場暴雨讓氣溫瞬間降了十幾度,正是有了春的氣息。晝夜溫差極大,容易引發流感,秦三代昨晚很悲劇的在電腦前睡着了,一個人的歲月本就如此,吃飯睡覺隨性而爲,一早起來發現口乾舌燥,腦袋昏昏沉沉。他不由腹辯了江浙氣象臺,說好的連日高溫呢,也難怪民間有流言:氣象臺的預報,信不信由你,準不準由天。
儘管身體不適,卻沒有成爲惰神的擁護者,多年養成的晨跑習慣讓秦三代學會了堅持,沒有媽在身邊的日子,更讓他學會了堅強。沒有學校的跑道,他沿着街道,貪婪的吸收着雨後清新的空氣,一場精疲力盡的酣戰,出了汗,揮了鹽,精神頭相比之前倒是好了不少。
從二十世紀中期的苦難中過來,經歷一九七八年的改革開放,到二十一世紀的繁華,很多人都在問生命的真諦究竟是什麼?可能對於上了年紀的人來說,她的真諦就是生存。誰也無法忘記那場災難,那場驚心動魄的戰爭,那場八年自我的守護,當東三省淪陷,鬼子的刺刀無情的刺向我們同胞的身體時,那是一種怎樣的絕望?
那時候人們心中只有一個念想,就是活着。
到了九十年代,終於不用啃樹皮,爲了一日最簡陋的餐點而拼搏,生命的真諦終於有了詩和遠方,不用卑微的爲了活着而活着。
進了二十一世紀,生活日漸進入多元化,生命的真諦又是什麼呢?好像沒了目的,像是一場遊戲,有的人愛上了權利,在權利的遊戲中迷失;有的人選擇了生存的遊戲,爲了生活而奔波;有的人追逐冒險,追逐理想,多元化的世界充滿了一切可能,遊戲本就讓人着迷,於自己本身爲棋子,放眼世界的舞臺,進行一場百年的遊戲何樂而不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