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吳大學文韶光的宿舍已經被警察徹底翻查一遍。
憤怒的學生堵在門口質問:“憑什麼搜查文老師!”“對,必須給出解釋,你們這是侵犯人權。”
羅隱抿着嘴,不想和他們廢話,而盧局長只能耐心解釋情況。
“殺人案爆炸案?那和文老師有什麼關係?你沒不會懷疑是他吧?莫名其妙。”
事件主角文韶光則抱着胳膊站在一邊,微笑着看着這一切。
羅隱在一邊冷靜地觀察着他鎮定又有些欣喜的表情。文韶光發現了羅隱的目光,主動說道:“羅探長這是在用審視犯人的眼光看我。”
“東方燕,這個名字有印象嗎?”
“是我的前女友,民國三十一年我跟着隊伍開赴雲南之前分手的,她說不想等我。哦,那時我們部隊還叫新編38師,孫長官是我清華校友,我很崇拜他便跟着投筆從戎了。”文韶光微微一笑,“怎麼問起東方燕的事,莫非是她和你們講了我的壞話?我自問在感情上還是光明磊落,從未對不起她。”
“嗯,你自然對她很好,甚至說可以幫她復仇。”
“復仇?呵呵,羅探長,你高估我了,我只是個普通人,好不容易從印度緬甸那鬼地方死裡逃生,享受生活還來不及,幫人報什麼仇。哦,她現在怎麼樣了,我們這一別已經有五年沒見了。”
“她死在肖氏醫院舊址,我們找到了她的遺體,只剩下一堆白骨,蜷縮在地下室角落,是活活餓死的。”羅隱非常殘忍地冷靜描述着東方燕的死因,而文韶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嘴裡嘆息着:“太可憐了,兇手抓到了嗎?”
“沒有,兇手已經死了。”
“那還真是一報還一報,算是老天有眼吧,咦,羅探長,你不是懷疑我和那兇手的死有什麼關係吧?”
因爲警察辦案,蘇三一直安靜地站在走廊觀察,文韶光冷靜的態度有些激怒了她。
她擠進門來,手裡舉着一支派克鋼筆遞到文韶光眼前問:“文先生,你認得這個嗎?”
文韶光接過鋼筆,看了一下說:“記得,這是我當年送給東方燕的。怎麼?她還沒有丟棄?”
“一直到她死,這支筆都在她的口袋裡。她一定每天都在使用這支筆,因爲筆帽上刻着的這行字還與韶光共憔悴,她對你念念不忘,在你去雲南後,每一天都在爲你提心吊膽,爲你憔悴。”
蘇三極力想從情感上感動文韶光,但是她失敗了,後者只是點點頭說:“蘇小姐,你的職業是作家還是記者?真是太善於編故事了,這個故事簡直是聽者動心聞者落淚,如果我不是當事人的話一定會被這麼悽美的愛情故事感動。”
“我講的都是事實,我就在挖掘現場,當看到那具蜷縮的白骨衣服口袋還有這支筆,看到筆帽上這句詩,我非常震撼,我好像看到了活生生的東方燕,她用殷切的眼神每天都在注視這支筆,爲你祈禱。”
文韶光根本不爲所動。
“首先我承認這支筆是我送給東方燕的,你們可以去調查,我們是曾經談過戀愛,那時我在清華,她在協和,也算是有過一段美好的時光,但是我們理想不同,她反對我參軍,因此只能分手。至於這支筆爲什麼在她口袋,我覺得沒有必要那麼文藝地發揮,不好意思我一直認爲這是文科生太過感性的緣故,她其實只是隨手拿起一支筆用而已。”
文韶光的回答真話假話攙合在一起,不知情的人根本無法分辨。
哪怕蘇三堅信他就是爲了東方燕復仇,可看到眼前這個鎮定自若的男人,她還是心裡打起了鼓,自己首先就信心不足。
文韶光的宿舍沒有搜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這個人的生活實在太簡單了,只有行李和書本,幾件衣服,羅隱斷定他一定還有個秘密場所,在那裡他可以製造炸彈,研究無線電。
“你是電機系的教師,怎麼這裡一點和專業有關的工具都沒有呢?”
蘇三環視四周問。
“蘇小姐知道電機系是做什麼的?”
“大概瞭解一些。”
“我們東吳正在覆校階段,很多實驗器材還沒有落實到位,同時,我每天上課已經夠累,不想在宿舍裡繼續勞心勞力。”文韶光說完還對蘇三眨眨眼睛,“我發現蘇小姐很有點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好吧,我可以肯定你的職業是記者。”
蘇三承認,這個人很有點魅力。大概是曾經投筆從戎的緣故,他身上有一種成熟內斂的氣質,很有風度,也很會說話,怪不得外面的學生爲他抱不平,他在學生中一定有些威信,特別是女學生,涉世未深天真無邪的女生很容易迷上這樣成熟儒雅的教師。
羅隱見蘇三盯着文韶光,心裡老大不願意,這時盧局長走過來對他耳語幾句。
“沒辦法,這傢伙一定另有住處。”
盧局長很是懊惱。做出搜查東吳大學宿舍的決定是需要很大勇氣的,盧局長現在已經堅信此人就是兇手,可是又找不到任何證據,他的臉色很不好看。
警察一無所獲。一行人離去時被很多學生圍觀,有人喊着:“黑狗子夾着尾巴逃跑了。”接着是鬨笑。
蘇三回頭,看到文韶光嘴角含着笑,滿臉風輕雲淡,很是氣人。
在這些起鬨的學生中有兩個女生一直很安靜,一個女生戴着厚厚的眼鏡,穿着陰丹士林旗袍,米色的毛線衣,衣着寒酸相貌普通,她一直用焦慮的目光盯着文韶光,她對面的女生則是穿着紅色的羊毛大衣,圍着白圍巾,頭髮燙了幾個卷,很有些嫵媚風情,她的目光從文韶光滑到眼鏡女生的臉上,有些嘲諷的意味。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兩個女子一定都對文韶光有着或多或少的情愫,尤其是眼鏡女生,她因爲相貌普通,暗戀的情感會更爲熾熱。
“昨天,對不起。”回到警察局羅隱看看左右沒人,忽然對蘇三道歉。
“啊?你是說爆炸時候?”蘇三笑了,“我是希望危險時候你會第一個出現。不過你沒來得及我也不會很沮喪,因爲我們都是獨立的個體,突發事件,每個人的反應不能強求。昨天你站在那個位置,根本也來不及轉身找我。”
“你,就不能罵我幾句嗎?”羅隱見蘇三轉身就要走,一把拽住她的手。
“你想讓我怎麼表現呢?你爲救我曾經燒傷了後背,我還要你在爲我出生入死那不是太過自私?再說,我又憑什麼要你爲我付出?”
“我不想像東方燕一樣,只能與韶光共憔悴。”
蘇三噗嗤一聲笑了:“你想和文韶光共憔悴,人家還不要你呢。對了,我剛纔發現點奇怪的東西,有些暗戀的女生是很執着的,我們能不能從這點入手。也許一個執着的女生能告訴我們文韶光的秘密住所和那臺車都在哪裡。”
兩個人並肩離去。
走廊拐角處,肖琴靠着牆壁嘆口氣,擡手蒙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