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鐵窗裡是幾個面目可憎臭烘烘的犯人,他們臉色青黃,眼神詭異,盯着孔立仁。
孔立仁進來後就自顧找個角落坐下,地上鋪着潮溼的稻草,雲南的冬天,陰雨綿綿,稻草的腐爛氣息讓他忍不住打個噴嚏:嗯,這牢房的感覺不怎麼好,只是不知老管家能不能捨得花錢,早日將自己營救出去。對,那賤人定然是會從中阻撓的,只恨自己早沒對她下手,這樣就能徹底清除禍患,若是出去嘛哼哼。
一個犯人湊過來,問:“年輕人,看你像個學生,犯了什麼事?不會是政治犯吧?”
孔立仁心知這些人都是窮兇極惡之輩,看眼神就知道了,現在不把他們鎮住受苦的是自己,也就不加掩飾,冷冷地哼了一聲:“不過是殺了幾個人罷了,只是時機不對,撞進省城來的大人物手裡,栽了。”
殺幾個人!
其他的犯人都不敢相信這白面書生能殺人,還是幾個?紛紛圍上來:“殺人?你怕是殺雞都不敢吧。”
“吹牛,吹的我們雲南都沒有牛咯。”
孔立仁聽着衆人七嘴八舌的,微微一笑,緒飄回到十年前的冬天。
也是這樣的天氣,早晚溫差大,潮溼陰雨,那年他只有十二歲。
這樣年紀的少年本應該是無憂無慮,可是他的眉宇間卻早早承擔了不該屬於這個年紀的沉重。
父母關係一直不好,他很清楚,家裡幾個姨太太,不過都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又沒有生育,威脅不到母親的地位,直到後來,父親從省城回來發瘋一般,非要娶一個戲子進門做平妻。
“平妻!立仁,你聽聽,多好笑,我爲這個家付出多少,她一個唱戲的,以色侍人的賤貨,進門就要和我平起平坐。”母親捏着帕子,擦着眼淚,那雙眼睛曾經流過太多的眼淚,剛強如孔夫人,獨守空房的日子也是被淚水浸染的寸寸肝腸斷。
“你爸爸當初逃難來到這邊,就是個窮小子,在咱們家做小夥計,還是你外公看他是孔家後裔,相貌好人又聰明,想來家教不差,招了他做上門女婿,你外公一死,他藉口說聖人後裔不能改姓,硬是叫你姓孔,我什麼都沒說,只想是我肚子爬出來的兒子,姓什麼不打緊。接着這小老婆一個個的往家裡擡,我由着他,想着不過都是做小的,現在倒好了,弄個平妻,還是個唱戲的,你媽我以後要和戲子娼優平起平坐。”
十二歲的孔立仁擡起頭問:“那女人也會生兒子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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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太太點點頭:“會,還會生很多兒子,你爸爸多年不進我這邊,我們母子相依爲命,你不會再有親弟弟了。以後孔家的財產,呸,明明是我們家的財產都要被那女人和她的兒子搶走,立仁啊,媽這個心簡直了,你爸爸是拿我的心蘸鹽巴吃啊。”
孔太太說到傷心處,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孔立仁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母親哭了一通。站起身來像個小大人一般冷笑:“哭哭哭,從我懂事就看你哭,哭瞎了眼睛他也不會多看我們母子一眼。”
“我的好兒子,不哭我心裡難受哇。”
孔立仁拉住她的手,盯着她紅腫的眼睛,牙縫裡擠出幾乎嚇死她的話:“弄死她就完了。”
弄死她!
晴天霹靂一般將孔太太幾乎要炸暈過去!她竟然鬼使神差地問:“怎麼辦?你有辦法?”
“盛德樓是個木樓。她初來乍到,還不信任咱們家的丫鬟,晚上只有她一個人。現在是冬天,這麼冷的天,人們都睡得很早,還會生火盆。”
孔立仁微微一笑。
孔太太看着兒子稚嫩面孔上那雙精光四射和年紀不相符的眼睛,忍不住打個冷戰。
是的,她想起來了,這個孩子從小就與衆不同。
他養貓。精心餵養一隻母貓,喂得胖胖的,毛光水滑,後來母貓生下一窩小貓。他就在花園裡,懷裡抱着母貓,不住地撫摸着它光滑的毛皮,嘴裡還說着:“咪咪,你好可愛你好美麗我好喜歡你。”
腳下卻不停,將一隻小奶貓丟在地上,狠狠地踩上去,還用力碾了幾下。
小貓慘叫一聲,腦袋被踩爆,白的紅的黑的被擠了出來,沾了他一鞋底。
孔太太正好到花園撿茶花,看到這一幕嚇的要暈過去。
“立仁,你在做什麼?”
孔立仁懷裡的母貓也瘋了一般大叫起來,緊接着,孔立仁竟然徑直走到水井邊,將母貓扔進了井裡。
“天啊,立仁,好好的你爲什麼把貓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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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太太急忙跑到井邊,想將木桶放下去將貓救上來。孔立仁卻不知從哪變出一把剪刀咔嚓一聲將木桶上的繩子剪斷。
“好玩。”孔立仁拍手笑了一下,用力在石板上蹭蹭滿是血污的鞋子,蹦蹦跳跳地跑了。
第二天,孔太太就看到那隻母貓在立仁的桌上蹲着。
孔太太心想:終究是個孩子,還是把貓救上來了。
可是怎麼這貓一動也不動呢?
孔太太走近桌子,拍了一下那貓,卻見貓倒了下去,再仔細一看哪裡是一隻貓,是一張帶頭的貓皮,肚子用粗大的麻繩橫七豎八的縫上,裡面還能隱約看到小貓。原來孔立仁竟然又將其他的小貓弄死了,塞進母貓的皮裡面。
孔太太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她嚇得後退一步,正撞在一個人的身上。孔立仁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媽媽,我的新玩具,好玩嗎?”
那年他只有六歲!
如今過了六年了,難道他的新玩具也升級了?
孔太太看着兒子幽深的眼睛,渾身冰冷。
可是內心深處卻有一雙罪惡的手在召喚着她:你兒子說的對,爲了你們母子的未來,就聽他的吧。
“一桶油就夠了,可以偷偷弄點油藏在柴房,等天黑了我一個人就能做。”
孔立仁輕輕地拍下手繼續說:“一定很好玩,那麼大的一棟樓,燒起來嗶啵嗶啵的,要是能在這樣的大火裡烤肉吃那就再好不過了,烤條魚也成啊,媽媽,你說烤人肉是什麼滋味?”
“你真殺了人?”
牢房裡一個犯人又追問一句。
孔立仁回過神來,想到那晚自己躲在暗處,看着那女人在樓上掙扎,樓下一個高大的女人呆呆立着,手足無措。
生和死隔着熊熊大火,多麼壯觀的場景。火勢很大,外面那個高大的女人忽然爆發出一聲慘叫,她這是怎麼了?不是在一邊看着熱鬧嗎?孔立仁緊緊地盯着她,心裡想着:衝進去,衝進去吧,你那麼高大又白胖,被火烤的吱吱冒油的聲音一定很好聽。
但那女人卻只趴在地上嚎哭着,不住捶打着石板,原來你是個膽小鬼啊。孔立仁輕輕一笑,轉身就往家裡跑。
他繞到孔家後門,孔太太焦急地等在門口,她看到火光沖天知道兒子成了。
果然,她的兒子笑嘻嘻跑進門,看着她,舔了舔嘴脣:“媽媽,中午吃烤肉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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