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的主街是石板鋪成的,兩邊是商鋪的木樓,臨街的都是雕花的門板,浸潤了歲月痕跡,青苔在門板下面的臺階角落生長,癟嘴的老頭老太,臉上刻着皺紋,頭上纏着帕帕,躺在竹椅上曬着冬日難得的暖陽,身子一動,竹椅吱嘎吱嘎的響,偶爾竄出一隻誰家的狗子,搖着尾巴遠去。
沒有兇案發生的話,這小城到真是一處靜謐所在。
按照老警察指點,羅隱和蘇三從美專後門走出,沿着縣城的主街一直往西走,打算去魏巖說的小河邊看看。
“蘇小姐,羅先生。”
王媽從傣族菜館探出身子。上次在刀美秀家吃飯是夜間,又是初來此地,蘇三的方位感並不強,現在一想:哦,對啊,刀美秀家就在這條街上。
“王媽,做事還順利吧。”
蘇三問。
“好着呢,老闆娘真是好人,這家的大小姐也和善的。”
王媽手裡拎着洗好的大棵芥菜,芥菜根上拴着草繩子,看來是打算趁着這會太陽好,掛到門口晾曬的。
等等!草繩子!
蘇三聞到了芥菜的辛辣味道,也聞到了蒲草的香甜味。
她看向王媽手上:“王媽,我想看一下這個芥菜。”
“曬菜乾的,看這多新鮮的。”
王媽以爲城裡小姐沒見過這麼大棵的菜好奇,便將芥菜遞到蘇三面前。
蘇三和羅隱的目光都落在芥菜跟上繫着的草繩上。繩子是三股蒲草編的,兩頭都打着一樣的結。
對,熟悉的打結方式。三個結,首先是平結,也就是,由方向相反的兩個單結組成,接着在平結的基礎上又大了一個結,同時這個結和打平結的第二個結方向是相反的!和勒死秦美玉的那條草繩的打結方式是一模一樣的!
蘇三睜大眼睛問:“這草繩編的真好,這麼光滑細緻。”
“是呀,這家的小姐,呶就是做護士的那位小姐編的,手巧着呢。繩子編的也結實,怎麼拽都不會壞的!”
做護士的那位小姐。蘇三看向羅隱,後者眼中也閃動着驚訝的光。
“這裡這樣的繩子很多吧。”蘇三問。
“嗯,前面小河邊都是蒲草,刀家小姐編了很多這樣的繩子呢。”
蘇三和羅隱告別王媽,繼續往小河邊走。
“小心。”羅隱見蘇三神情恍惚,被翹起的石板絆了一下,急忙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蘇三點點頭,又搖搖頭:“不會吧,刀美秀不會去殺人吧,她不像能和死者扯上關係的樣子。”
“如果魏巖說的是實話,第一個死者杜豔梅被殺時,他在河邊看到了刀美秀,那麼這兩個人是可以互相作證的,也就是說兩個人都有不在場證據可以排除嫌疑。”
“那秦美玉呢?杜豔梅還不能確定是不是被蒲草繩子勒死的,秦美玉可是真的被這樣的繩子勒死的,刀美秀有嫌疑啊。”
蘇三還是覺得很難過。
“你也聽王媽說了,刀家這種繩子有很多,去她家吃飯的人也不會少了,有人隨手拿走也不奇怪,我們還要繼續調查刀美秀在秦美玉死亡時有沒有不在場證據,還有殺人總要有個原因,她和秦美玉之間有什麼矛盾?這些需要了解後再下判斷。”
蘇三嘆口氣:“總之,勒死秦美玉的草繩極大可能是刀護士編的,我這心裡啊,還真不是滋味。”
走到街的盡頭,果然,前面是一條河,河岸兩邊的蒲草非常茂盛,在風中輕輕搖擺。
羅隱看看手腕上的表:“我們從美專後院走出,走到刀家菜館用了一小時零五分鐘,從刀家菜館到這裡用了十三分鐘,假如要殺人,加快腳步,但不可能用跑的,跑起來太顯眼,石板路踢踢踏踏那麼響,很容易被人察覺。這樣看,怎麼也得用近一個小時。而照老警察現場勘察的說法,杜豔梅屍體被發現是在中午的一點三十分左右,還是秦美玉去畫室找她發現的。而魏巖說吃過午飯就去河邊拍照了,那是在中午的一點左右,從時間上看,魏巖的確不是殺人兇手。”
蘇三嘆口氣:“可是我們要找刀美秀確定她那天中午的一點左右在這裡看到了魏巖。”
兩個人按照原路往回走來到醫院,刀美秀正在給一個獵戶模樣的山民包紮傷口。他腿上劃很大一道口子,刀美秀消毒上藥後,用繃帶將傷口包裹起來,接着打結。
蘇三的眼睛盯着刀美秀打結的手不放。先是倆平結,接着又是一個相反方向的平結。一共疊加了三個結。刀美秀的手長得很好看,打起結來上下翩飛,如快樂的蝴蝶。蘇三的心卻漸漸地往下沉,一片冰涼。
刀美秀送走那個病人,回頭看羅隱面色嚴肅,而蘇三則是有些驚奇地盯着自己,笑道:“蘇小姐,怎麼了?可是冷醫生那邊有消息了?要放人了是不是?我聽說美專的學生都鬧起來了呢。”
“美秀,你方纔打的結很特別。”
蘇三聲音有點發啞。
“嗯,那個叫三疊結,也叫三重結,是外科手術上的一種結,其實這種結在手術上會有點缺陷,結紮線頭較大,不過我手很笨的,也就能打這種粗苯點的結,打習慣了。”
“你家有很多蒲草繩子,上面的結也是這樣的。”
刀美秀點點頭:“對呀,我從小就喜歡編草辮子嘛。”
她有一張討人喜歡的小圓臉,笑容甜蜜,眉眼彎彎,怎麼看都是個熱情大方的姑娘。
蘇三實在不知道如何繼續問下去。
“12月13日,也就是杜豔梅被害那天,你中午一點左右在哪裡?”羅隱問
“大前天啊,就是你們來我們醫院那天?”刀美秀笑眯眯的。
“對的就是那天。”
“一點多,嗯,我午飯吃的太多就去河邊走走了,對了,我在那看到了美專那個討厭的魏主任。”
“咦,你爲什麼說他討厭?”
“因爲只要冷醫生在場,他看着冷醫生的眼神就像忽然發現個大金礦,看一大箱子金子那種,黏糊糊膩膩歪歪,特別煩人。”刀美秀回答完覺得有點奇怪,“你們問這些做什麼?難道?難道殺人的不是樑校長是魏主任?”
“你的話恰好證明了魏巖沒有作案時間。”
蘇三沒有說出口的是:其實也排除了你殺害杜豔梅的可能。
“你和死去的那兩個美專學生熟悉嗎?”
羅隱看蘇三神色黯然,便只能自己繼續問了。
“聽說過他們。”刀美秀回答完這句,見羅隱饒有興趣的眼神,急忙解釋道,“可不是聽冷醫生說的,冷醫生從不講這些是非的,是聽別的醫生說的,他們背後說是樑校長和那倆女生不清不楚的,都爲冷醫生惋惜。我也發現的確是從去年開始,冷醫生和樑校長的關係越來越差了。”
“怎麼發現的?”
“樑校長都不來接冷醫生下班了呀,而且冷醫生總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誰也不理。冷醫生這麼好的人,樑校長怎麼能這樣?實在太過分了,那倆學生哪裡比我們冷醫生強!要我說樑校長簡直是個睜眼瞎!這樣的人,哼,根本配不上冷醫生!狐狸精就該死!”
刀美秀越說越氣憤,情緒有些激動,臉色也瞬間漲得通紅。
蘇三看了一眼羅隱,心裡畫個問號:刀美秀提到樑校長時怎麼會這樣憤怒?這種憤怒和上午的孔立仁如出一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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