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掛名的工人,是怎麼回事?”白領偵問。
藤淺掏出手機來,翻了幾張照片給白領偵看,上面是一些紙質的文檔。
“我翻到了很多工人的合同,唯獨沒有死掉那些工人的,最後在一個很薄的檔案袋裡面翻到了一張印有他們照片的A4紙,每張照片下面都按了一個手印,這應該是某種其他的合同。”藤淺說。
“掛名的工人?那他們沒有去工地上面幹過活咯?”
“應該是這樣的,你看這裡,上面只簽了簡單的‘一切行動聽指揮’和‘不需要從事繁重的體力勞動’兩條,連具體的合同條款都沒有,也沒說明他們具體要幹什麼,也沒說明報酬是多少,他們簽了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東西,然後到了吳家的工地來,也沒幹活兒,然後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白領偵看着那些照片,覺得非常眼熟,她好像是在哪裡看到過,但是又想不起來。
照片上一共是十二個人。
飯已經吃過了,入秋的天氣變化很大,昨天才下了大雨,今天卻又是豔陽高照。現在是午後兩點,正是太陽最毒的時候,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導致餐廳靠窗戶的位置都沒人願意坐。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最近吳泰的公司怎麼樣?”白領偵順口問。
“公司還是在賺錢,我不是財務,沒有具體的賬目,潛入財務室的時候光顧着看這個合同了。我就瞄了一眼賬本,吳泰的公司一直在賺錢,從來沒有過赤字。就算前段時間遭受了打擊,也沒怎麼影響公司的業績。最近還談下來兩個很大的工程呢。”
“吳家的生意沈家有參股麼?”白領偵皺起眉頭,怎麼會一點赤字都沒有?懂點經濟學的人都明白只賺不虧是不可能的,白領偵不懂經濟學,但是她自己想起來也覺得不可能。
“明着裡是沒有的,但是因爲兩家是親家,吳家又只有一個兒子繼承家業,所以肯定沈家有參與。”
一邊是掛名的工人,一邊是隻賺不虧的生意,怎麼想怎麼覺得可疑。難道這些工人是吳家手下買來用於走私的人手?那他們又是因爲什麼而被殺的呢?
白領偵和藤淺告別,自己會警局去值班,下午有律師來警局複印資料,白領偵被派過去看着他們,各種證據和證詞,還有搜查報告,打印複印的東西有好多,有些東西還不容易弄到手。白領偵和其中一個律師很熟,他就纏着她要東西,白領偵還得想辦法幫他瞞天過海。
太陽一直在空中狂歡到傍晚,沒有晚霞,四周還是太陽的餘光,白白的,明晃晃的,只是溫柔了很多。下班回家,她把車停在小區門口的地下車庫,獨自走回家。在承德苑綠蔭蔥蔥的小路上,樹葉已經開始掉落,雖然很少,卻也讓人感受到了秋意。
今天周溯游不值晚班,他答應回家先做好菜等着白領偵。爸媽最近一直在催他們結婚,他跟白領偵說,趁着這段時間不算忙,他想把婚事先定下來,讓雙方的父母開始張羅着。結婚到底是一件喜事,想到周溯游的那座裡自己的父母家和他的父母家都不遠的二層小樓就要變成兩個人的新房,她感到無比欣喜。
看來人活着還是能遇到好事的。她本以爲她的性格,一定不會和這樣一個沉穩安靜的男人在一起,沒想到兩個人過久了,確實那樣的和睦親近,他們甚至都沒有吵過架,偶爾的爭論也都是在理性的控制之內。
周溯游做的飯和他的人很像,井井有條。他做的牛排永遠都是標準的西式牛排,從醬料到配餐的蔬菜再到煎牛排的油和煎制的時間。牛排永遠都是七分熟,只在中間帶着一絲絲生嫩的粉紅色。雖然他不是一個浪漫的人,但是晚餐的桌子上永遠都有一絲不苟的蠟燭,從紅酒到水杯到麪包再到奶油濃湯,還有黃油和刮黃油的小刀子,他甚至還會自己做布丁當作甜品。這一餐就像是在正宗的西餐廳裡吃的一樣。
不過吃得多了也就沒有了驚喜。白領偵只把這當作一次尋常的晚餐,唯一不尋常的地方是他們討論了結婚事宜。周溯游說他想着聖誕節剛好是週末,那天也勉強算個節日,從現在開始準備,時間也夠了,房子車子什麼的都用現在的,蜜月旅行等過了年找個時間飛南半球。
白領偵也沒有什麼別的想法,她自己不是很在乎結婚的具體內容和排場問題,雙方的父母肯定是想要弄得氣派一點,但是她覺得她和周溯游都未必有那個精力,只希望過程能夠簡單就好。至於蜜月,她還沒有想過。
結婚能給人的一生帶來多麼大的變化呢?白領偵一點都不知道。她嘴裡嚼着牛排若有所思,想着冬天的什麼時候能夠去南半球度假,看看海也不錯,不過她更喜歡海邊的椰子樹,如果能夠在海灘上烤點海鮮,那就再好也沒有了。就在這個時候,周溯游說了一句很不應景的話。
他端起酒杯和白領偵碰了一下,說:“來,爲我們剩下不多的日子乾杯。”
酒杯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白領偵笑着問:“你說什麼呢?咱們現在都還不到三十,就算我們只能活到六十歲,也還有三十年的時間呢!怎麼會剩下不多了呢?”
周溯游沉默不語。
白領偵等了片刻,看他不說話,心裡竟然有了那麼一瞬間的失望。她本來以爲他能浪漫一點,跟她說些“只能在跟你過三十年,怎麼夠呢”之類的話,但是他什麼都沒說。白領偵的心裡有點不舒服,她也不知道爲什麼,她並不是那種會因爲一句無意識的話就跟男朋友發脾氣的嬌小姐,許多時候她都是抱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來面對感情,她不想逼得人太緊了。大概潛意識裡,她還是覺得自己和前男友會分手,就是因爲她從前把他逼得太緊了。
“你怎麼突然說這個?”白領偵還是有點放心不下。
周溯游是個何等聰明的人?他把自己包裹得很緊,不該說的話從來都不會亂說一句。
“沒什麼,只是在想,如果我哪天走了,你要怎麼生活呢?”周溯游竟然罕見地感性了!
“走?你會去哪裡?難道又到外國去參加那些什麼公益活動麼?”白領偵想起來之前他到非洲去過。她突然緊張起來,想起自己已經把他帶回來那顆鑽石給賣掉了。
好在周溯游沒問她鑽石的下落。後者只是一邊吃飯一邊想着事情。飯畢,周溯游把盤子端到廚房去清洗,白領偵收拾了刀叉拿進去,想看看周溯游的臉色。她的印象中結婚本該事件開心的事,尤其他們的婚禮並沒有什麼需要自己操心的地方,他們兩個人的性格都不是很在乎這些繁文縟節,如果不是因爲父母,他們可能連酒席都懶得辦了。
白領偵突然想起來,可能是因爲周溯游的兩個同事廖慶和徐胖成了犯罪嫌疑人,這件事可能對周溯游還有他們整個醫院都產生了影響。
“對了,你們幾個研究那種病毒的醫生,大家都還好吧?”白領偵想到了這點,就問周溯游。
突然“當——”的一聲,周溯游正在洗着的一把餐刀從手中滑落,砸在洗碗槽底下的盤子上面,把白領偵嚇了一跳。
“怎麼了!”她大聲問。
“廖慶他們出什麼事了?”周溯游突然轉過來問,他的聲音居然有些顫抖!
“啊?他們……他們好好的在警局呢,三天拘留期一過就放回去,怎麼啦?”白領偵被周溯游問得一頭霧水,他怎麼會突然這麼緊張?
周溯游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態。他自己也慌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是趕緊低頭收拾刀叉,把盤子一個個洗乾淨放到碗櫥裡去。白領偵一直安靜地站在他旁邊,用一種不解的眼神看着他。
“你心裡覺得廖慶他們出事了麼?”白領偵疑惑地問。他們會出什麼事,才能把周溯游緊張成這樣?
周溯游突然把手按在白領偵的肩膀上說:“小白,咱們就快結婚了,我想了想,不能讓你這麼不明不白的就嫁給我。萬一我出事了,你怎麼辦?所以我還是告訴你一些事情,但是你要答應我,聽完之後不可以激動,也不能衝動。”
看着周溯游凝重的臉色,白領偵也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她嚥了一口唾沫,讓自己能夠保持冷靜。
“我們研究的那種病毒,其實並不是死了,而是……而是進入了一種休眠狀態,他呆在寄住的體內,不知道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會被激活。這種病毒的傳染性非常強,我們甚至認爲它能夠通過空氣傳播,也就是說——我們大家的身體內有已經寄生了這樣的病毒,只是還沒有發病而已。”
“休眠?你不是說那病毒在屍體上面不能活多久的麼?”白領偵問。她對生物知識並不熟悉。
“並不是不能‘活多久’,而是不能‘保持活性多久’,離開了新鮮的人體,那些病毒就會進入休眠狀態,但是仍然可以傳播,直到進入下一個寄住的體內,然後不知道在什麼情況下就會恢復活性,那時候……那時候寄住就會死亡。其他的我們真的不知道,只知道這種病毒是致命的,還有他的這些特性。我覺得我們都被感染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死。”
“這病毒難道沒有方法殺死麼?”白領偵覺得耳邊炸開了晴天霹靂,趕緊抓着周溯游的手問。
“這種病毒太厲害,自我保護的功能非常好,只要環境變得不適宜它生存,它就會馬上進入封閉的休眠狀態,拒絕外界任何物體的入侵,我們用了很多種藥,但是都沒有辦法殺死它,有時候我們甚至沒辦法判斷這東西是死了還是活着……領偵,這玩意兒太可怕了,這根本不是普通的異變可以達到的效果,這一定是有人專門培育的一種生物武器!”
“殺不死的致命病毒……”白領偵的目光瞬間放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