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學理科的人心中,對於生化武器都有一種非常特殊的感覺。就像炸藥之父一樣,一方面這是自己所研究的事物極爲強大的力量,另一方面它又會導致生靈塗炭。
目前各國雖然都宣稱自己沒有研究生化武器,我國更是承諾任何場合絕不率先使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但那畢竟只是外交言辭。誰不希望掌握如此強大的武器,使萬民誠服各國來朝?
周溯游讀的那所大學是整個中國乃至全世界都非常又名的醫科大學,他念的又是碩博連讀,唸書這七年時間裡面有三年都是呆在研究室,跟中國醫學界和生物學界的衆多名家都有交流。本來他是可以留在研究室,然後留校當一名教授的,但他還是選擇了回鄉做一名醫生。
他當然知道生化武器是怎麼回事,實驗室的特別培訓就有這些內容,參加的人再也沒有回來過,就算是他們這些沒有參加的人也被要求嚴格保密。在場的醫生也都是技術高超的人物,他們自然也略詳一二。解剖室裡氣氛沉重嚴肅,醫生們面面相覷。
還是院長反應快,他想着是周溯游把小警員的屍體弄回來的,他應該早就清楚這裡面的事情。他本來想把周溯游拉到一邊去談,但是其他醫生都說:“這件事情我們也參與在內,事關重大,不能你們兩個說悄悄話不讓我們知道!”
院長想來也是,這件事太嚴重,搞不好大家都會有危險,只能打開天窗說亮話,所有人一起想主意,人多還是力量大的。
“小周,這個事情你肯定早就知道吧!你老實說這個屍體到底是你從哪兒弄來的?這件事情我們要不要上報?”
“這件事……我覺得還是不要上報的好。老實說,我說這具屍體是警察那兒弄來的,其實不算。這是我女朋友,就是小白警官,她在追查的一個案子當中的一具屍體,她現在已經被市局調到外環區了,可見這案子牽扯到很多幕後黑手。咱們要是上報了,指不定也會被連累。”
“你既然知道這件事,怎麼不趕快把屍體處理掉!爲什麼要把我們醫院給牽扯進來?”其他醫生紛紛出言質問。周溯游只能一點點解釋。
“本來我並不知道這件事。是我們醫院遇到這個患者的事情之後,小白才告訴我她在警局也遇到一具這樣的屍體。我想多一具屍體多一份研究標榜,咱們搞過研究的都知道這是多麼難得的一件事!就算只有這一具屍體,我們也必須要研究,現在已經騎虎難下了。
“更何況,我不覺得把這具屍體處理了,我們大家就不會被牽扯進來。現在看來很可能這兩個人中的是同一種病毒,要是我們不知道小白追查這件事情的過程中碰了壁,也就不知道這背後可能有事情,也就沒有警惕之心,搞不好大家只知道研究不知道防備,一頭栽進去,到時候全部要遭殃!”
這話絕對不是危言聳聽,大家都覺得有道理。
“好了,現在講那麼多追究責任的話也沒用,要好好想想怎麼對付纔是。衛生局那邊要我們高度重視,好好研究這個人的病!”院長說。
“我覺得衛生局那邊到好處理,畢竟我們是研究急病的,而這病人已經去世了,我們怎麼研究他的病情?解剖也不一定能有幫助,最多研究個現象。我們就說沒有實質性的進展,上面又能拿我們怎麼樣呢?”站在周溯游旁邊有一個娃娃臉的醫生叫小潘,他說了這些話。
“對,一定要這樣做,不能告訴上面我們發現了這些事。現在對外大家只能都裝傻,一口咬定說不知道,暗地裡我們再來研究這件事情。我覺得,衛生局那邊可能還不知道這件事,不然不會讓我們把屍體帶回來研究,這種東西越少人知道越好。”
“也許還不一定呢,誰能肯定這是生化武器那麼嚴重的東西?說不定就是一種變種的病毒,跟那SARS和H1N1一樣。”小潘旁邊一個胖胖的醫生說。他小眼睛,戴着眼鏡,有點怕事。
“你又怎麼知道SARS和H1N1就是普通的變種病毒了?這些事情誰知道!”現場唯一的一個女醫生開口了,她個子挺高,纖瘦,扎馬尾,眼神犀利。
“好了,現在咱們要團結,這件事可大可小,就算很小,也是牽扯到人民大衆的安全的。畢竟這病人死時候的慘狀大家都看見了,這就算是一種普通的病毒,也很危險!”院長總是極力地想把大家團結在一起。
“我這裡有一個原始的機體,是警方的一個法醫不久前從那具警員是屍體上取下來的,”他說着從白大褂的口袋裡拿出一個牛皮紙包好的長方形物體出來,打開,裡面躺着那塊承載着病毒軀殼的載玻片,“值得注意的是,這個法醫在得到這些病毒機體,再研究了一個晚上之後,突然就發瘋了。”
這話說完果然惹得衆人一片譁然。
“瘋了?你是說精神錯亂?”扎馬尾的女醫生聲音短促有力地問。
“沒錯。雖然她的情況並不嚴重,但是我們也不得不堤防——萬一研究這個東西會影響到我們的心理,那就糟糕了,瘋子可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做什麼,要是有人出了問題,這病毒背後的人可以從他嘴裡套到關於我們大家的消息,那麼大家都要出事。”周溯游其實很想說“大家都要死”,但是他不好說出口,只能改用“出事”兩個字。
“我們現在要想的是,要不要繼續研究這個東西。如果大家決定不再繼續研究,我想現在最要緊,趁着自己知道得還少,可以全身而退。這件事大家一定要守口如瓶,就算真的出了事也要保證不會把其他人牽扯進來。如果有人想繼續研究的話,我隨時都可以和你一起。雖然研究非常危險,但是我贊成繼續研究。”周溯游像回答問題一樣把手舉了起來。
“我贊成繼續研究。”馬尾女醫生第二個舉起了手。接着是小潘,他的笑容非常可愛,像個大孩子,他舉手要求參與這項危險的研究。
胖胖畏畏縮縮地不想舉手。
“我覺得,既然那麼危險,爲什麼還要繼續研究呢?”胖胖生怕惹火燒身,可憐兮兮地說。
“你懂什麼!萬一這病大規模流行了,所有送咱們醫院的流感病人,最後都死得像氰酸鉀中毒那樣,上面到時候難道不會怪罪我們,在第一起病患發現的時候,沒有好好研究麼?衛生局那邊咱們說‘沒進展’,是蓋得住一時蓋不住一世,到時候出了事,還不是都往咱們身上推?溯游剛剛說的話你到底聽懂沒有啊?我們現在騎虎難下!”
小潘跟周溯游是大學同學,兩個人一起進實驗室,感情挺好。他的全名叫潘景文,名字念起來像女孩子,長得也奶氣,皮膚嬌嫩潔白。不過他說話的風格跟長相完全不一樣,完全能把人噎死。
“我們不強迫,”院長還是很給大家面子,“胖胖你要是不想來,可以現在選擇退出,只要你保證絕對不會透露絲毫訊息。”
“行了吧,就他那個膽小怕事的性子,遇到點事肯定立馬就交代了,他既然不願意參加,不如咱們現在就把他給弄成傻子,免得夜長夢多啊。”小潘用他烏黑的眼睛盯着胖胖看,“弄成傻子”這句話把胖胖嚇得直往後面縮。
“小潘,不許胡說,咱們尊重個人的決定。”
雖然院長這麼說,胖胖還是知道他是肯定得參加的。在場的這五個人,院長,周溯游,扎馬尾的女醫生廖慶,娃娃臉的小潘,還有他徐胖胖,五個人都得參加,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當然大家也可以選擇直接放棄。但是在場的醫生都在研究室裡面呆過,早就被訓練出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習慣,已經形成了強迫症,反正不研究出個所以然來,渾身都不舒服。這種事要是出在官場上,早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可偏偏碰上這事兒的就是一羣醫生,他們大多不吃那一套,都覺得能研究這一種獨特的病毒是一件十分難得的事情。
“院長,我……我不想變傻子,我還是加入吧!”胖胖不時瞟小潘一眼,顯然很害怕他真的把自己弄傻了。
從這裡就可以看出小潘的性格。此人極狠。
醫院有時候會接到那種麻藥無效的病人。有一次婦產科接到一個孕婦,難產,必須剖腹。但是麻藥對這個孕婦完全不起作用。婦產科的教授過來動刀,只把刀尖沒進去,那產婦就尖叫起來,大家都不忍心。小潘路過手術室外面,聽到動靜,就換了衣服消了毒走進去,跟教授說“我來”,然後二話沒說就在產婦肚子上動起刀子來。三下五除二打開子宮,一隻手按着那孕婦的肚子一擠壓,另一隻手拖着冒出來的孩子的後頸,一下子就把孩子從母親肚子裡給拖出來了。孩子憋着了沒哭,他就掐着那孩子的腮幫子一捏,小孩馬上就哭出聲來。那產婦因爲疼痛過度,把周圍護士的手臂抓了個稀巴爛。
整臺手術只用了十分鐘。通常剖腹產手術得兩個小時左右,但是那天小潘只用了十分鐘就把孩子安全取出。
這件事很快在醫院傳了個遍。因爲場面非常震撼有力,一方面,這孩子真能狠得下心來給一個麻醉無效的病人剖腹;另一方面,出手實在太乾淨利落,從技術上和心理素質上這孩子都讓人歎爲觀止。尤其是,他還長了那樣的一張娃娃臉。
事後有人問他怎麼能下的去手,還能完成得這麼快捷,小潘只是莞爾一笑,說:“當時不是怕她疼太久了嘛,總得有個人來動手不是?”
的確,手術不做是一屍兩命,要做母親肯定得忍受非人的折磨,總得有個人來動手。小潘就是這樣一個人,他敢爲人所不敢爲,不能爲之事。
此時他也是笑吟吟的威脅胖胖,然後說:“那咱們這個研究小組就算成立啦!既然那病毒能吃掉人家的肝臟,咱們這個小組就叫‘食肝病毒研究小組’如何?簡稱‘食肝小組’,對外可以解釋爲咱們幾個都喜歡吃泡椒炒豬肝!”
衆人無可奈何地看了小潘一眼,算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