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傷怎麼會突然把手弄成這個樣子?雖然是在門口瞄了一眼,白領偵還是能看到他的每一根手指都用像雪糕的棍子一樣的木條固定着,應該是骨折了。
每一根手指都骨折,這可不是輕易就能弄出來的傷,難道是他在鬼混的時候得罪了哪個混混,被人家給砸的?
門口的這個女孩子又是誰?聽藤淺說沈玉妝管吳傷管得很緊,搞的他都不敢出去招惹女人了。這個女孩子看着他流淚,一定是他的相好。怎麼兩個人都穿着病人的衣服,難道是被人捉姦在牀了嗎?她又仔細看了看那女孩子,發現她的臉上和胳膊上都有瘀傷。
那應該是一對姦夫****了,白領偵想。她心中一邊想着些“現在的年輕人”的有的沒的事情,一邊走到周溯游的辦公室,她在那裡呆了一個下午,晚飯是醫院食堂派發的,把候診廳裡面安排成臨時的大食堂。
醫生針對流感的情況製作了一些預防藥物和特效藥,病人服用之後大多數情況都開始好轉,醫院總算放下心來,發給病人口罩和特效的草藥之後,把大部分病情很輕或者是服藥之後有明顯好轉的病人都放回去了。
只有一個病人的情況特別嚴重。
那是一對鄉下人打扮的夫婦,到醫院是給當妻子的做產檢,那男的本來沒事,因爲今天中午的時候在醫院候診廳裡呆過一會兒,然後突然就犯病了,上吐下瀉發高燒,沒多長時間就開始脫水,腦子也糊塗起來。女人看到丈夫突如其來的病中,嚇得不知所措,醫生說她丈夫是傳染病,不讓她進病房,當妻子的就只好坐在走廊的塑料椅上面哭。
醫院派飯的時候白領偵和這個女人坐得很近,她們很自然地開始說話,女人還是是不是的抽泣一聲,大概已經哭過了。
女人說她本來有不孕症,結婚好幾年都沒有孩子,後來一個赤腳大夫給她開了一副中藥,女人熬來吃了大半年,就有了。本來一家人都很高興,結果女人懷孕沒多久就常常暈倒,她婆婆覺得不是普通的害喜,就叫她去鄉鎮的醫院檢查。鄉下的女人本來沒有做產檢的習慣,她這一去檢查,醫生說她有妊娠毒血症,建議她到更大的醫院去做個檢查。如果不行的話,必須立刻停止懷孕。
夫妻倆本來就是戰戰兢兢地來做這個檢查,生怕醫生說這孩子不能要,誰曾想到一來醫院就碰上流感爆發,丈夫染上流感,被醫院隔離起來,現在臥牀不起。她還哪裡有心思去做自己的檢查?
女人的臉上滿是無奈和恐慌,她有點迷信,說今年他們家衝了邪神,所以出了這回事。
白領偵看她神神叨叨的,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就問她爲什麼覺得衝了邪神。那女人說,她剛剛嫁到男方家裡的時候,聽說家裡面曾經出過一件事情。她婆家一共有兩個兒子,她嫁的是小兒子。聽說那年大哥十歲,她丈夫七歲的時候,因爲兩個孩子都多病多災,家裡就請了本地很出名的一個道士來幫兩個兒子做法事驅邪鬼。那道士一進門,看見大哥,臉色大變,說這個孩子命中有一個大劫難,如果不能及時化解,彼時定會命喪黃泉。
家人大驚,趕緊拜託道士做法,道士說這個不是鬼,而是一種惡氣殘留在他們家祖墳上面,需要遷墳。
家人覺得動祖宗的遺骨始終是不敬,就問道士有沒有別的辦法。那道士見這家人冥頑不靈,說,既然這樣,只能我想個方法消災解厄。說着他拿出一張黃紙來畫了一道符,然後問家人討了四個一毛錢的硬幣和一個一毛錢的紙幣,用那個一毛錢的紙筆把符咒和硬幣都包起來,做成一個三角形。然後他拿了一碗酒,點了一張黃紙進去,把疊好的錢放在裡面浸溼。
那道士拿着浸溼的錢跟她婆家的人說,把這個錢扔出去,最好扔到別人家的田裡邊,你們不願意遷墳,我只好用這個方法把你們的厄運轉嫁給別人,反正一定是有人要遭殃的。
家中人拿着錢跑出去老遠,扔到三裡地外面鄰村的田裡,心想着這下家裡的厄運是掃光了。
道士作法的時候他們家的小兒子,也就是女人的丈夫跑出去玩,到天黑纔回來,手上居然捏着那個用錢疊成的三角形!
這下子家裡人都慌了,把小孩子罵了一頓,急急忙忙去找那個道士。道士當時在自己的茅草棚裡面吃飯,聽到這個情況,趕緊搖頭說:“罷了罷了,看來這道惡氣實在太厲害,你們家是註定躲不過這一劫啦!你大兒子化解劫難的符咒被小兒子又撿回來,看來你兩個兒子都要遭殃啊!”說完就起身收拾東西要走,家人苦苦挽留不得,就聽到那個道士嘴裡唸叨了一句“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接着便揚長而去。
後來再也沒有人見過那道士。這兩個孩子長了二十多年,從那以後一直沒有什麼大災大病,家裡人都當那道士胡說。結果就在前不久,這家的大哥在給人當建築工人的時候,突然給人打死了,兇手至今沒有抓到。
家裡人去認領屍體的時候,看到那大哥被截成兩段,都慌了神,嚇得大哭。都說當年那個道士說的“大劫難”應驗了。他們這個小兒子恐怕也逃不過這一劫。女人一開始還抱着僥倖的心理,她一直生不出孩子,婆家竟然沒有怪罪她,女人覺得奇怪,就去問婆婆。婆婆說,她生不出孩子不是她的原因,一定是這個小兒子,他命中註定多劫難,所以纔會沒有兒子。
女人一開始覺得是胡說,就跟丈夫四處求醫,後來當真懷上了。婆婆卻搖頭嘆息,說你這個孩子生不下來的,我們家祖墳有邪氣,後世子孫都要受害的!當初就應該聽那個道士的話,把祖墳的位置遷一遷,也不會有今天這樣悲慘的狀況。
結果這女人就檢查出妊娠毒血症來,孩子很可能就保不住。她的丈夫又染上了流感,這麼多人,就他一個人病中要被隔離照顧,女人覺得是劫難應驗了。
白領偵聽她說了這些話,覺得背後滲得慌。這女人口中那個被人打死的大哥,不就是民工案的第一個死者麼?沒想到他背後還有這樣一個故事,真是神奇。不過白領偵不信什麼祖墳厄運的說法,一個道士二十年前就能看到兄弟倆二十年後的境況,實在是太邪乎了。
“不可能的啦,這只是碰巧而已。那些道士啊算命的都是這樣的,說些模棱兩可的東西,猜中了就是他神,沒猜中就是你們的悟性不夠……”
白領偵話音未落,就看到一個護士急急忙忙從裡面的走廊跑出來,接着整個急救班的人擡着東西就往裡面跑。候診廳裡面吃飯的那些病人都開始議論紛紛。女人不由自主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不斷往走廊裡面張望。走廊的深處就是這次流感的加護病房,裡面只有一個人。
女人站不住了,往裡面跑,一個護士把她攔下來,說那裡面隔離了,病人不能進去。女人說她男人在裡面,她男人可能出事了,她一定要進去看看。
白領偵處於警察維持秩序的一種本能,跑上去勸那女人不要衝動,孕婦的免疫力本來就很低,萬一她也感染了,這孩子是一定要不成了。
女人急的不行,坐在地上大哭起來,嘴裡嚷着“孩子他爸都沒了,還要什麼孩子!你讓我一個人怎麼養孩子啊!”
這邊動靜鬧得很大,卻沒有一個醫生出來說說裡面的情況。白領偵心想裡面肯定是在忙着搶救,那個男人的病情一定惡化了。她對那男人是民工案第一個死者的弟弟這件事情非常在意,這家人大哥慘死本來已經很可憐了,現在剩下的這個孩子也生命垂危,連沒出世的孫子都可能保不住。老太爺真是太不公平了。
女人在地上哭了沒多久聲音就啞了,她懷着孕,又有妊娠毒血症,很快哭暈過去。那個護士給她掐人中,又把她掐醒過來,女人還是哭。病人們圍着看熱鬧,幾個大媽已經忍不住開始幫女人說話,說那裡面好歹是她的男人,這個陣仗這麼大,指不定是最後一面了,應該讓她進去看看。
可是護士很堅守崗位,她說那裡面的人是傳染病,不讓這女人進去真的是爲她和她肚子裡的孩子着想,萬一她也感染了,這肚子裡的孩子肯定沒了。在場的人聽了都很爲難,一邊是孕婦和孩子,另一邊是快死的老公,丟了哪邊都不是,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捨不得。
這麼僵持了一段時間,很多吃完飯的病人在門口接受了醫生的檢查之後都各回各家了,只有幾個比較嚴重的留下來,還有些要看別的病。說來也怪,本來大家都是來看病的,這麼一折騰,反而好像病都好了。雖然醫院承諾今天晚上會加班,把下午掛了號的病人都補看了,可是等說放行的時候,候診室的病人還是走了一大半。
那女人已經哭過了,此刻正呆呆地坐在候診廳裡,像個等待執行的死囚。夜幕降臨,醫院變得十分安靜,走廊深處傳來的腳步聲異常明顯。女人聽到腳步聲,臉上有了反映,一個醫生從走廊過來,走到女人面前,摘下口罩說:“對不起太太,我們盡力了。”
女人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這一刻竟然真的來了!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白領偵趕緊扶着她,把她領到她丈夫所在的病房。
藍色的牀單,代表特別護理的患者。牀上的人已經停止了呼吸。周圍一片狼藉,可以看得出剛剛經歷過怎麼樣混亂的搶救。人死得很難看,但是很安詳,好像最後一刻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
這次流感並沒有大規模爆發,算是有驚無險。那個男人是這次流感事件中唯一一位死亡的患者。
醫院的解釋是,這名患者因爲本身身體素質很差,再加上心肺功能很不好,所以沒辦法抵擋流感病毒的侵襲。如果是身體素質正常的病人,感染流感也不用擔心會有生命危險。
可是,事情真的這麼簡單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