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領偵沒想到能在這裡碰到同事!
這個王坤以前是重案組專用的臥底,上面曾經安排他去一個非常大的走私網絡中查探,不過後來因爲王坤發回來的消息出錯,導致一批便衣誤入敵方陣地,當時那便衣小組的組長爲了掩護手下人撤退而殉職,幾個警員受傷。要不是王坤當時不得已才放出假消息,他可能已經被革職了,根本不可能還讓他繼續當警察。
大家都習慣性地叫他坤哥,不過王坤長得不像陳坤,倒是像謝天華多一點,他臥底的功夫也不輸給電視劇裡面的樑笑棠,只不過他長得比謝天華更周正。他出事的時候白領偵警校還沒畢業,所以具體的情況根本不知道,只是聽父親提起過。當初的那場臥底行動王坤始終拒絕透露更多底細,不管誰來問他都沒用。他所追查的那個走私團伙後來再沒有來中國作案,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讓白領偵好奇的是,爲什麼王坤會來這裡?而且是被藤淺叫過來的,他們認識?
王坤在警局裡算是老前輩了,白領偵跟他沒什麼交集,總覺得王坤看她的眼神不大友好。她覺得,大概因爲王坤是窮家小戶殺出來的人,對於自己這樣靠着父母上位的人天生有一種排斥。
當然,任憑誰看到自己一刀一槍砍殺出來的成果別人得來卻如同探囊取物,都會心生怨氣。加上王坤執行那次任務之後就一直沉默寡言,在警局幾乎不怎麼跟人說話。但是他工作做得無可挑剔,大概因爲長期在犯罪組織臥底,他很清楚那些賣淫場所會設在哪裡,上面派下來的任務他總能在第一時間完成,所以他的下屬都很服他。
白領偵進警局六年了,這算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大名鼎鼎的王副組長。她聽說過王坤以前的事情,心中仰慕已久,卻不太敢接近。
這個王坤也穿着一件黑色T恤,這樣的場合撞衫能帶來一種特殊的喜劇效果。白領偵也不太擅長跟人打交道,在這個地方碰到王坤,她不知道該怎麼說開場白。但是看到兩個人穿着一樣的衣服,彷彿距離也變得近起來了。
王坤一點也不着急,他邁着大而緩慢的步伐走到櫃檯拿了一個青瓷碗,點了碗原漿白酒,大搖大擺走過來靠着藤淺坐下,喝了一口酒,然後把碗擱在木桌子上,用一種長輩對晚輩說話的語氣道:“我知道你不安分。”
白領偵還保留這那種吃驚的心情,“王副……”
她剛剛喊出兩個字,王坤就立刻打出一個“住嘴”的手勢,白領偵應勢收聲。此時此刻她倒是感覺到尷尬了,寧願來的是個陌生人,來這麼個半生不熟的,又是警局的同事,在這中不三不四的地方碰頭。白領偵感覺氣氛很像有一次她陪父親去一臺酒席的時候,那個接待的人看到她從她父親的車上下來,居然把她誤認爲是白局的情婦。白領偵當時就想扇那個男人幾耳光。
“坤哥……”白領偵照着別人的稱呼這麼彆扭地叫了王坤一聲,後者雙手叉在胸前點了點頭。他並沒有理睬白領偵,而是側過頭去跟藤淺說話。兩個人說悄悄話,好像在商量什麼。
突然間白領偵看到王坤的眼睛亮了一亮,不知道藤淺跟他說了什麼。然後王坤就身體前傾過來跟她說:“你把你那小盒子給我看看?”
原來是提到了價錢!白領偵心想,也對,能讓一個年近四十的大老爺們兒突然兩眼放光的,也就只有財色二字了吧。
白領偵又拿出那個首飾盒子,打開給王坤看。突然來了個同事,她整個人好像都鬆懈了下來,也不擔心會有人過來搶她這顆鑽石了,所以就大大方方地拿給他看。
王坤看完,把盒子“啪”一聲合上,推回白領偵身邊,說:“下這麼大本錢,不容易啊。”
“我又不喜歡,”白領偵聳聳肩,“這玩意兒不能吃不能穿的,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坤哥怎麼在這兒?”
“我是臥底出身嘛,當然知道一條消息值多少錢。不然你以爲我這種攀不上關係的孤家寡人,拿什麼養活老婆孩子?”
白領偵心領神會地點點頭。照王坤這麼說,他是當過消息販子。他不當臥底也好多年了,料想手上的消息來源渠道也端了不少,現在大概也只能跟那些拉皮條的通通氣,賺點油水錢。
“你和藤淺……認識?”白領偵問。
王坤飲了一口酒才說:“是啊,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個小兄弟大名叫藤淺,不過大家都喜歡叫他小淺哥兒,二十三歲,名牌大學畢業,現在是這個日暮酒館新的接收者。”
這個酒館聯繫的勢力非常龐雜,並且很多都是底層勢力,有時候一個人的力量不夠,這個時候就會出來一個人,首先確定消息是否可靠,然後再由他出面組織一批人共同完成這個任務。這個組織者就叫“接收者”。長此以往已經形成了一個固定的身份。
現在這個社會虛假的消息實在太多,每天都有人走失,有人尋人尋物,接收者的工作首先就是要判斷這些消息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值錢,然後再從中挑出真正值錢的那個,發放給大家去做。尋人的話就尋人,尋物的話就尋物,目標就是那些謝禮。白領偵自己也不知道藤淺是怎麼從那一大堆廣告中鎖定自己打的廣告來的。
“你怎麼知道我這個廣告真的值錢?”白領偵好奇地問。難道這孩子有什麼獨特的第六感不成?
“慢慢找咯,”藤淺面無表情地說,“一個一個地打電話問,慢慢找出值錢的來。不然你以爲有什麼訣竅嗎?事事都找訣竅,人人都成仙了,賺錢哪兒那麼容易!”
白領偵被這句話噎到了。藤淺小小年紀,說起話來卻很有道理的樣子,也不想是故作深沉,倒像是摸爬滾打了挺長時間得出的經驗之談。藤淺也許並不像他的外表看起來那麼單純乾淨。
“好啦,閒話休說,事不宜遲,我們趕緊部署一下行動。”王坤一揮手,“不知道白老闆這次到底是想幹什麼?”
“這個小兄弟說,先混進泰和去看看他們搞什麼鬼再說。”白領偵指了指藤淺。
“哦,那不用擔心,小淺是我教的,混進去絕對沒問題,外圍的接洽我來做,白老闆你就等着收消息就好了。”王坤說着拍了拍藤淺的肩膀,後者柔柔一笑,白領偵覺得藤淺對王坤有一種對待父兄的親切,但她沒有多問。
“小淺明天先找機會混進那個泰和去,白老闆住哪兒?”王坤問。
“我和父母住一起。”
“哦……承德苑。那可不行,大搖大擺去那種地方太顯眼。你找個別的地方接頭吧。”王坤說。
白領偵琢磨了一下,道:“外環到承德苑要穿大半個城,實在太遠,我可以跟我爸爸說,在二環附近租一套房子,暫時住上一段時間。”
王坤聽她這樣說,突然“噗”地笑了一聲,嘴裡喃喃道:“跟爸爸說,跟爸爸說……”
他的反映讓白領偵有點不悅,就好像一個自以爲是的人在你面前教訓你“乳臭未乾”一樣。不過白領偵也明白自己之所以不悅,到不是因爲被人出言嘲笑,而是因爲她真的乳臭未乾。出來工作也六七年了,已經是二十八歲的人,凡事卻都要跟父親商量,不然就是聽父親的話跟上司商量,跟林傑商量,白領偵很少獨自做決定。她覺得自己老是長不大,一直很苦惱。
可是知道歸一碼,被人嘲笑又是另一碼,在公門裡,要學會忍氣吞聲,但是在這樣的場合,如果忍一口氣,人家就會覺得你好欺負,所以白領偵反脣相譏。她把臉側向一邊,小聲地說:“誰家父母不寵小孩?怪我爸爸把我寵壞了,不如怪自己沒能耐,罩不住自己的女兒。”
藤淺聽到這聲抱怨,臉色大變,不過白領偵臉別在一邊看不到。但是王坤把手紮紮實實拍在桌子上那一聲巨響,她不想聽到都不行。白領偵聞聲把臉轉過來,就發現王坤氣的臉色發青,站在那裡渾身發抖,嘴裡大聲嚷嚷着。
“是啊!我是沒本事!要不是我沒本事,我女兒怎麼會被人家打死?要不是我沒本事,怎麼需要靠女兒的命來保我這個飯碗!”
現在天已經盡黑,那些買賣消息的夜蛾子都出來找飯吃,酒館裡很多人,王坤這樣一拍桌子,所有人都往這邊看,氣氛一瞬間變得非常詭異。
白領偵這纔想起來,王坤之所以只是被記了過,是因爲他女兒在那次行動中死了。王坤潛入那個組織好幾年了,爲了取得頭目的信任甚至連自己的女兒也拉進來陪他做戲,可惜那次行動失敗暴露了身份,他女兒來不及跑,被人家一槍打死了。
白領偵自知失言,趕緊道歉,藤淺也在一旁細聲勸慰,王坤的怒火才平息下來。
“那就這麼決定了,我去準備準備看怎麼混進去,坤哥你去聯繫他們,白老闆去租房子,今天先這樣吧,大家先回去。”
白領偵覺得氣氛不好,也不宜久留,就答應下來,她把身份證還給藤淺,說“不用了”,然後起身離去。藤淺和王坤還留在那裡談着什麼,白領偵沒有聽見,她埋頭只顧走。到丁字橋上面,白領偵攔到一輛車,路上她給母親打電話,說自己想出去住,從家裡到外環開車都要開兩個多小時,實在太麻煩。母親聽了這話又是一肚子的牢騷,白領偵沒心情聽,就交代母親去聯繫一箇中介看房子,然後把電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