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並沒有任何起色。
白領偵懷疑有另一支槍的存在,但是她找不到那支槍。檢查完畢的槍支全都完璧歸趙,技術員忙活了一個晚上沒有結果,現在又被白領偵吵醒,鬱悶地在檢測室裡吃泡麪。白領偵有些失落地坐在旁邊。
“小白,你爲什麼覺得犯人是咱們內部的人呢?”技術員一邊吃麪一邊跟面露頹色的白領偵聊天。
“因爲沒有人能進去那間審訊室啊。我就那麼推測了。”
技術員皺着眉想了想,點了點頭。
“有道理。除了咱們內部的人,還有誰能進去?幹咱們這行的警惕性比一般人都高,要是來個陌生人,還沒走過辦公區,我敢保證得上去一票人盤問他去。”
審訊室所在樓層的佈局是這樣的,從樓梯過來先是一片辦公區,然後是休息區,接下來是審訊室和材料檔案室,一字貫通。也就是說要去審訊室必須要經過辦公區和休息區。辦公區有很多辦事的警員,刑偵組和掃黑組都在這裡辦公,這兩個組個個都不是好惹的人。休息區當時有白領偵和林傑在商量事情。也正因爲如此,審訊室纔沒有人看守。
想到審訊室,白領偵覺得自己無所事事坐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她打算回去審訊室,把每一個角落都檢查一遍,緩解一點心中的焦慮。
審訊室是四四方方的一間屋子,在四個角上有排氣扇,其中一個角落用鋼化玻璃各處來一個區域,是犯人坐的地方。林傑就在這裡審犯人。平日裡這裡不會打開所有的燈,只會開鋼化玻璃隔出來那片區域之內的一個小燈,因爲黑暗能帶給人一種壓抑,這一切都是爲了增加被審之人的心理壓力。
白領偵爲了檢查,把所有的燈都打開了。
整個審訊室的格局映入眼簾。鋼化玻璃對着的那邊,靠牆的地方有一個鐵皮櫃子,裡面放着一些紙張和攝影器材,方便警局把一些審訊的過程錄下來。進門的那面牆上安置着空調管子,從離們不遠的一個牆洞裡穿出去。警局是用的中央空調,這臺單獨的空調是安在鋼化玻璃內部的。嫌犯不說話的時候,他們會想盡辦法來軟折磨,比方說把空調的溫度開得很低很低,讓嫌犯受凍——類似的方法還有很多。
白領偵想,鋼化玻璃上沒有一點彈痕,兇手一定是在裡面動的手。從傷口來看,開槍地點距離被殺害的犯人不會超過兩米。白領偵就以犯人的座椅爲中心,兩米爲半徑,劃分出一個球形空間,然後以德國地毯式搜索的方式仔細檢查這個空間內的東西。
地上搜過了,什麼也沒有。桌子上有一個洞,是當時被子彈打出來的。白領偵想着那子彈從死者的後腦到前額,有一定的傾斜度,要是能知道當時犯人的坐姿,頭部的具體位置,就能夠劃出一個精確的圖樣,來確定子彈打入的方向。
桌子和椅子上都有血跡,不過已經幹了。白領偵走到椅子前面,想坐上去,又有點擔心血漬,所以屁股懸在椅子上方好一會兒,才試探性地坐了下去,然後把手放到前面做出被銬住的樣子,努力模仿犯人當時可能的姿勢。
最可能的還是低着頭吧,白領偵想,她把頭耷拉下來,失去支撐一樣的地在脖子上晃來晃去,然後發現這個狀態下最常出現的頭部位置是把頭往右邊偏一點點。因爲許多人都是用右手比左手多,所以右手的肩肌肉勞損比左手嚴重,人放鬆下來的時候頭就會朝右邊偏移,是爲了不拉扯右肩連接頸部的肌肉。
她照着這個姿勢,從兜裡抽出一隻水性筆來,放在死者中槍的位置,然後儘量把手定住不動,慢慢地把頭轉上去看着那支筆,筆尖所指的那個方向,就是她要重點勘查的方向。
筆尖正指向一個排氣扇。
因爲鋼化玻璃隔離出來的區域在這間審訊室的一個角落,所以剛好有排氣扇在裡面,另外還有空調挨在旁邊。
審訊室爲了給人造成壓抑的感覺,頂很矮,這個房頂到地面也最多兩米五不到三米,犯人的坐高大概是一米,加上椅子的高度,排氣扇也離房頂有一定的距離,從排氣扇到犯人的頭部一定不到兩米。
白領偵拉過椅子來放在排氣扇底下,椅子大概八十公分,加上她自己的身高是一米六三,踩上去剛剛好能夠到排氣扇。
這個排氣扇很小,外面是一個半米來寬的正方形,鑲着百葉窗一樣的塑料片,裡面是風扇的扇葉。白領偵使勁朝裡面看,才發現這房子的結構不太一樣,因爲審訊室的位置很特殊,牆壁非常厚實,所以排氣扇的風口是呈管道狀,在這面牆上兩個排氣扇中間是有一個大概一半米的管道想通的,一頭是這一個排氣扇,另一頭在有門的那堵牆旁邊,從那裡接出去通風的。
白領偵看到扇葉在呼呼地轉。她不太瞭解排氣扇的原理,只知道電扇轉動會容易傷到人的手。但是白領偵沒管那麼多,伸出手去想把那百葉窗一樣的塑料窗子給取下來。她掰了一掰,沒有動機。
從框子下手可能取不下來,白領偵又用手抓住那些百葉窗一樣的塑料條,使勁拉扯,發現這塑料條非常的有韌性,居然沒有被拉動。然後她又把手指頭伸進兩個塑料條的中間,想要撥開一個大一點的縫隙,能看清楚扇子後面。她費了些力氣才把這些塑料拉開一個縫,並且很盡力地不想讓手指被割到。她把眼睛湊上去想往裡看,但是視野並沒有變好,反而是扇葉上的灰塵吹到她眼睛裡了,白領偵急忙把手鬆開去揉眼睛。
她想讓這扇子停下來,就到門外去。審訊室的電路是有一個單獨的小電閘的,她到門口就看到那個白色底座,藍色蓋子的電閘,把蓋子打開,電閘推下來,審訊室的燈就熄滅了。
雖然是早上,不過這間房子是透不進光線的,這樣能夠讓被審問的人感覺自己時刻都在黑夜中。白領偵拿着手電筒進去,又站到椅子上面去,拿着電筒朝排氣扇一照——一片扇葉只剩下了一半。
白領偵納悶,怎麼排氣扇懷了沒有人修麼?她琢磨着要不要給修理工打個電話,這個扇子怎麼都取不下來。她把椅子搬到跟這個排氣扇連通的另一個排氣扇那裡,手在塑料窗上面一用力,整個扇子就連帶窗子一起被取了下來。
很多灰。白領偵用手在面前揮動,把盪到空氣中的灰塵都扇開,等了一會兒,才把頭伸到那個半米見方的洞口裡面去。
這個通道里面應該鋪滿了灰塵。白領偵的頭一伸進去,就看到這滿是灰塵的通道里,有一道長長的,貫穿整個通道的痕跡,像是什麼東西在裡面拖過的痕跡。排氣扇缺了的那半片扇葉在通道的中間安然躺着。
看到那一排東西,白領偵愣住了。她在椅子上站了起碼有一分鐘,才緩過神來,慢慢把排氣扇安回去,從椅子上下來,然後把椅子搬回原處。
她的眼神還是愣愣的,從審訊室走出來,拉開電閘,然後往外面走去,一路上都是一副呆呆的樣子。走過休息室的時候,正碰上來倒水的林傑,她沒看見,一頭撞在林傑背上,後者剛接的水撒了一地,幸好是涼水,纔沒有燙到人。
白領偵看到林傑,嚇了一跳的樣子,眼神變得有些驚慌。
林傑被倒了一身水,很不耐煩地轉過身來看誰是罪魁禍首,結果看到白領偵表情變成這個樣子撞過來的,覺得好笑,就問:“你怎麼了呀?看到鬼了?”
白領偵看到林傑笑嘻嘻的樣子,表情突然變得有些憤慨,她一把揪住林傑的領子,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居然直接把他拖進了審訊室裡。白領偵關上門,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林傑。
後者正一頭霧水,看到白領偵用這樣的眼神盯着自己,覺得莫名其妙。
“你怎麼了?把我拖進來還關門,不是要非禮我吧?我可是會叫的!”
“什麼時候開始的?”白領偵幽幽地問。
“啊?什麼什麼時候?”林傑一臉茫然。
“別裝蒜!”白領偵衝上去一把揪住林傑的衣領。林傑有一米八的身高,白領偵揪住他就把他往後推,一直推到那張桌子邊緣。桌上還有已經變得有些烏黑的血跡,林傑的腰部碰到桌子,就往後仰過去,雙手手肘支撐着身體,倒在桌上,他的身體矮下來了,白領偵就順勢逼近了過去,“我問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做這些事的?你還做了些什麼?說!”
她的情緒有些激動,林傑臉上只是笑。
“別激動,冷靜點!”林傑把手從後面拿過來,做了個“冷靜”的姿勢。
白領偵眼神憤怒不減,但是呼吸卻隨着林傑的勸說在調整。她大概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深呼吸了幾口,就鬆開了抓住林傑衣領的雙手。
看到通道當中情況的那一刻,白領偵腦子裡閃過太多太多東西,突然涌現的信息量實在太大,讓她難以承受,從而一下子憤怒直衝頭頂。現在稍微冷靜了下來,剛剛的盛怒慢慢轉爲一種無力和哀痛。隨着情緒的變化白領偵整個人也變得像被抽空了一樣。她拉過一張椅子來,就癱坐在上面。
“原來是你。竟然是你……”白領偵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