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領偵今天在市局的小食堂吃飯。
之所以說是小食堂,並不是因爲還有一個“大食堂”,而是因爲這個食堂真的很小。它雖然有兩層,但是每一層都只能容納不到十張桌子,每張桌子只能坐四個人。
食堂雖小,東西卻很好吃。看上去是簡單粗糙的兩葷一素,不過選料都很新鮮,廚師們儘量把飯菜都做得好吃,他們自己也在這裡吃飯。就連局長也常常來這裡吃飯。警局給每個人配了飯卡,一餐只是刷象徵性地五塊錢,這也算一種福利。
昨天晚上林傑帶人夜訪了豺四他們在環線的窩點,果然發現那臺福特車就停在裡面。他回來報告,非常高興。白領偵覺得案子就要告破,很開心,決定吃點特別的慶祝一下,她一直在想要吃什麼,想着想着居然就過了飯點了,飢腸轆轆的她趕緊跑到食堂來,好在飯菜都還有剩。今天的菜色是一個紅燒魚,一個筍尖炒肉,還有哨子蒸蛋和可口的泡菜。
白領偵打了菜,盛了飯坐下來,端着碗就吃,她從來沒有感到這麼餓過。魚吃着很新鮮,肉質緊實,醬汁也很美味;筍尖處理得很好,一點苦味都沒有,肉片軟爛好嚼;入口即化蒸蛋和肉哨子的配合簡直絕妙,還有泡菜,吃起來嘎嘣脆……白領偵一邊大口吃,一邊覺得自己有這份工作真好。有好東西吃,人生就有了希望。她正感嘆自己居然在食堂裡吃到了這麼好吃的飯,就聽到身後急匆匆地又跑進來一個人。
那人頭髮亂糟糟,一身警服倒是穿得一絲不苟,皮鞋踩在地上踢踏作響,正是林傑。他昨天晚上去出勤,睡眠不足,在辦公室睡到現在才起牀,大概是餓慌了,急急忙忙跑到小食堂來,趴在窗口問師傅還有沒有菜。
那師傅擺了一個餐盤在窗口,拿起油呼呼的大勺子,舀了滿滿一大盤菜遞給林傑。因爲馬上要到休息時間了,師傅把剩下的菜都給了林傑,然後就忙着洗碗。林傑接過餐盤來,道了聲謝,然後轉身去找位置坐。他看到白領偵坐在那裡,低着頭在吃飯,感到很驚奇。
“哇,你居然來小食堂吃飯!”林傑放下他那滿滿的一餐盤菜,坐在白領偵旁邊道。
“哇,你和食堂師傅有一腿?師傅居然給你這麼多菜!”白領偵看到林傑那堆得小山一樣的餐盤,也嚇了一跳。
“睡過了,餓得慌,聞到食堂的菜香味就跑過來了。”林傑說着,往嘴裡扒飯。
白領偵笑了笑,她身體很瘦,不過臉圓圓的有些肉,笑起來有淺淺的酒窩。真的是很淺的酒窩,以至於大多數人認爲她沒有酒窩。
“我也好餓。你不是找到那輛車了?那事情就好辦多了。心情放鬆了飯也變好吃了。”白領偵說着夾起一塊魚放進嘴裡。
食堂的牆上掛着一臺電視,方便大家吃飯的時候可以看新聞,電視此刻正無精打采地放着H市地方電視臺。白領偵無意間擡頭看了一眼,那塊魚剛放到嘴裡,還沒來得及咬,一個熟悉的影子就出現在電視裡,白領偵下意識地張大了嘴,那塊魚沒咬住,就掉在飯碗裡。
電視中有一個穿着黑色西裝,打着大紅色領帶。林傑看到白領偵嘴裡的菜掉下來,剛想笑,不過順着她的目光看到電視之後,林傑顯然也覺得吃驚,雖然他讓他覺得吃驚的地方跟讓白領偵吃驚的地方不太一樣。
“我草,這領帶也太他媽醜了!”林傑把飯碗放在桌子上,以防止受刺激過度手發抖,“我要是戴這麼醜的領帶還被人拍到電視上去,我他媽就不活了!”
林傑平日裡是個蠻能剋制自己的人,不太講髒話,但是他連用了兩句“他媽的”這種表現,就足以說明那條領帶真的非常醜。尤其是配了電視上侃侃而談的那個人那張蠟黃色的,油畫一樣的臉色。
“這玩意兒不是陸成文嗎?他怎麼上電視了?”白領偵十分不解。電視上是一個半圓的臺子,一邊坐了陸成文,另一邊是幾個看起來像老百姓的嘉賓,主持人在中間,電視的左上角顯示這是一款法治節目,陸成文應該是在幫忙做法律諮詢。屏幕下方有一排字,寫着“鄰居裝修,東西都堵在我門前怎麼辦”這樣一句話。
“喲——這玩意兒在服務人民反饋社會吶!”林傑看着電視又想生氣又想嘲笑。他對陸成文的怨恨遠打過白領偵。後者只是覺得那是一個狗腿子一般的人物,發着父母沒有教育好的那一部分富二代和官二代的財,一心只想追名逐利,不惜幹些喪盡天良的事情。她對陸成文更多的只是作爲警察的正義之心,對一個惡人單純的厭惡而已。
但林傑不一樣,他是藍家的人,親眼見識過陸成文怎樣吃裡爬外,背信棄義,他對陸成文的厭惡還夾雜着對背叛的仇恨。
當初藍家料理了李局長之後,沒有想到公家會那樣窮追不捨,當時的二當家藍絳和他的手下都被指控。陸成文那時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律師,跟着他父親幫藍家做辯護,加上藍家扔出去的大把的錢,本來是可以保住藍絳一家人,沒想到這個陸成文從中作梗,搞得藍絳不得不帶着他兒子跑路。
“他總有一天要遭報應!”林傑朝着陸成文那張虛僞的臉惡狠狠地說。幸虧現在是在吃飯,不然他一定一泡口水吐在那電視機上。
“真不知道他搞那麼多花樣幹什麼!”白領偵低下頭來想專心地吃魚,她很認真地挑出魚刺,“還上電視給人家答疑,他的時間不是很寶貴麼?利用這段時間去挖幾個違法亂紀的富二代出來敲詐豈不更好?”
那電視節目的主持人管陸成文叫“陸大律師”,林傑噁心得只想換臺。白領偵看到陸成文在電視上出現,纔想起來了新近出爐很紅火的一個八卦。
“你聽說了嗎?沈家的小女兒要出嫁了!”
“你說沈玉妝?怎麼這麼快!她不是纔剛滿二十歲?”林傑把仇視的目光收回,加入了這場女人的八卦。
“是啊,剛剛好可以結婚啦。你知道誰要娶他家閨女麼?就是那個虞美人虞局的兒子!我們在賭場看到的那個小孩子!”
“啊?”
林傑聽到“虞美人”三個字的時候,腦海裡就浮現了虞瑩那張妝容精緻的臉。那個女人出來名的精明幹練,總是把頭髮高高地盤在頭頂,擦着鮮紅而不失體統的脣膏,眼線鮮明,睫毛修長,眉毛修剪成一絲不苟的柳葉狀。她愛穿套裝,在身份比自己低的人面前從來不苟言笑,不過在上司面前常常是別有一番妖嬈嫵媚,因此得了個“虞美人”的稱號。
白領偵說虞瑩的兒子就是新郎官,林傑又不由自主地回憶起那天在賭場,他看到的那個西裝革履卻擋不住一身稚氣、被白領偵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迷住了的小男生吳傷。他看上去剛剛二十出頭,應該還在讀大學。
沈玉妝才從國外學成歸來,吳傷則是在國內混吃混喝二十來年,兩個人從無交集,這門親事一看就是毫無感情基礎的政治聯姻。不過無所謂,在座這兩位既不是他們的父母又不是他們的親朋好友,頂多跟準新郎新娘有過一面之緣,拿他們當個茶餘飯後的消遣罷了。
至於白領偵怎麼由陸成文想到沈玉妝了,那是因爲陸成文是第一個與沈家聯姻的人,他的大女兒就嫁給沈家的大兒子沈玉汝,白領偵看到他這個岳父,就自然想到了女婿,想到女婿就自然想到了女婿的妹妹。
“好急啊!怎麼這麼匆匆忙忙的就要把親事定下來?”林傑幹掉了碗裡最後一口飯,喝了一口米湯漱口。
他並沒有聽到什麼消息,雖然他有很多女人,不過他最煩的就是女人在他面前八卦,所以他的女朋友們都很安靜,並不願意在他面前講這些事情。若是他肯偶爾聽聽女人說話,也不見得是什麼壞事。
“沈玉妝可是個搶手貨,聽說她一回國就接受了沈氏18%的股份!早就有人排着隊到他們家去求親,不知道虞美人使了什麼手段,這個香餑餑就被他們吳家給要到手了。”白領偵講起八卦來也是一流,前因後果說得很清楚。
“這沈玉妝,要是真能讓吳傷娶到手,吳家的地位可就青雲直上咯!”白領偵搖頭感嘆。她也已經吃完午餐,放下筷子來擦嘴。
“那又如何!”林傑滿不在乎,藍家在H市坐了這麼多年的江山,多少巨賈來了又去,聚如萍,散如雲,貧富只在一瞬,他早就不把這些自視甚高的生意人放在眼裡。
可白領偵不這麼想,雖然劉家公子的案件告一段落,她手上還捏着一個民工的案子,已經死了三個人。而這些工人都是吳家的工程上請的人。她和林傑把碗筷餐盤端到窗口去遞給已經開始洗碗的食堂師傅,然後兩人洗了手走出來。白領偵談論沈吳聯姻對自己工作的影響。
“虞美人這一招棋真是狠啊!藉着沈家的面子,想壓住他們吳家的醜事!那些工人說不定就是受了吳家的迫害!這樣一來,我們查案子也不得不給沈家三分薄面……事情又難辦咯!”
“管他的,車到山前必有路!”林傑倒是灑脫,大約他找到了那輛福特車,剛好又是在豺四他們的據點上,事情很順利,讓他自己的信心也增長了不少。虞美人如意算盤打得再響他也不怕,張良計有,過牆梯也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