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警員被滅口的事在警局吵得沸沸揚揚。
雖然劉宏那種嚴酷的死法,白領偵叫了小袁要保密,但是報告總得如實寫,交上去的報告也會經過別人的手,消息總是不脛而走,並且以訛傳訛。光是鄭長風聽到的傳言就有數種.
安撫民心是第一位的,所以他召開了緊急會議,這個案子的負責人,和警局的技術人員都參加。除了林傑。才收到消息說毒梟交易的日子就是今天,林傑要帶人去現場蹲點。
交易的地方林傑是很熟悉,那家工廠他去過不知道多少次。讀大學的時候,年少輕狂,他騎了機車帶着當時的女朋友來這裡,那天走的一批貨數量不大,夾帶了一點槍支,是賣給鄰省一個小幫派的,所以林傑纔敢帶着女人來。
那女子的名字他已經記不得了,只記得是個長相很豔麗的女人,然而人很單純。剛開始交往的時候林傑說過她很適合紅脣,但那女人就是不愛畫。也就是那一天,林傑帶她來兜了一圈,出去的時候正碰上幫裡一個元老,是跟林傑他爹平起平坐的二把手,那人平日裡就好色,大家都知道,他看到林傑載着的這個女人,說他很喜歡,請林傑割愛。林傑也是年少氣盛,本來素日就看不慣這元老的行徑,當然一百個不願意。那元老也不鬆口,叫手下堵着林傑和他女朋友不讓走,林傑手下也是跟着人的,看見他受欺負就出來叫嚷,然後就打起來了。
這件事情首先驚動了林傑的父親林和,然後驚動了藍青。林和表面上怪林傑不懂事,罵他是敗家子,玩女人。背地裡勸他,說我們遲早要廢了那人,先讓一步。
林傑最後不得不把自己剛交不久的女朋友放下來,看着那元老把她載走。那是林傑第一次對不起女人,第一次覺得自己連一個女人都保護不了。慢慢的這件事情被記憶封藏了,他現在看到這個地方,只會想起他在這折了多少兄弟,而很少想起他在這裡折了多少女人。大約在林傑心裡,女人也是像衣服,想脫就脫的。
交易的過程很簡單,交錢,拿貨,檢驗,走人。林傑來主要是防止他們找茬生事,這幾天陸陸續續的殺人案已經鬧得人心惶惶,要是再添上一起特大槍擊案,估計鄭局長會被省局點名批評,年底的獎金也要泡湯。
鄭局長在小警員死之前還不時喃喃自語,說:“小白破案子不是挺快的嗎,怎麼這次這麼難?”
他剛開始覺得案子很大,也懷疑了是一些不和諧組織搞的鬼,白領偵開始調查幾個高幹的時候,他才發覺事情不妙。現在小警員死了,兇手滅口之心昭昭,鄭局長不得不擔心起來。
而他最擔心的還是,到現在都沒有收到上面什麼確切的消息,不管是讓他裝聾作啞的,還是讓他嚴懲不貸的,都沒有,一點消息都沒有。這樣子鄭局就不得不耗盡心思去想上面人到底是什麼意思,錯了一點,很有可能就一失足成千古恨。
林傑跟在他父親身邊這麼久,早學得世故圓滑,雖然他還是藏着一股傲氣,不願意輕易低頭,而他的家世也着實能夠讓他保有這樣的一種傲氣,不必隨便哪個上頭人來,都需要他去阿諛諂媚。而他在道上混得的習慣,是要對兄弟好,這在他如今的工作上就表現爲,對跟他平級和比他等級低的人非常好,因爲在他的眼裡,那些人是弱勢的,是依附於他,並且需要他來保護的。上面人則不同,他們既是公權力系統的分肥者,負責把公權力的蠅頭小利分給下屬;又是底層小官員的剝削者,靠着他們幹事,使自己獲得最大利益,對於他們,林傑是有一種不屑的。
走貨的過程沒有什麼問題,雙方雖然有不快,但還不至於劍拔弩張、紅眼相見。差不多剛剛結束,林傑就接到藍如也的電話,說讓他先來藍家一趟。於是林傑叫手下的警員先回去,自己跟着叫來的兄弟,開着那幾臺黑閃閃的車去浮華路。這次保安沒敢攔,瞎子也知道那是藍家的車,除非是不想活了,纔敢把他們家的車攔在門口。
藍如也還是坐在客廳裡,那架真皮沙發上。林傑看到他變了衣着,覺得有點吃驚。藍如也從前都是白T恤牛仔褲的,今天穿了一件襯衫在外面。不過他的表情還是像往常一樣隨和。
藍如也的開場白也讓林傑很吃驚,他望着林傑問:“最近還好嗎?”
林傑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藍如也看出來,就補充道:“我的意思是,最近有沒有遇到奇怪的事?”
林傑還是不怎麼明白,他以爲藍如也是問他剛剛那兩幫人交易有沒有出什麼奇怪的事,就回答說:“沒有,他們貨走得挺順的。”
藍如也聽了,點點頭道:“那就好。最近警局呢,有沒有收到什麼風聲?”
林傑又以爲他是問劉宏的案子,就搖着頭道:“沒有啊。倒是查到一個小警員,但是被滅口了。”
藍如也聽他這麼回答,也是一驚,說:“我以爲你們知道,原來竟然不知道。”
林傑聽他這麼一講,心想是不是藍家打聽到什麼消息了,趕緊問:“怎麼,少當家有消息?”
林傑立即擺出一臉期待的樣子,藍如也看着他,愣了一愣,轉轉眼珠想了些什麼,才突然說:“你以爲我在說劉宏的案子嗎?沒有,我是說最近你們公家有幾個人事調動的事情。怎麼你們沒有得到消息?”
林傑也是一愣,然後擺擺手說:“人事調動?沒聽說啊。”不過他心想,能夠引起藍家注意的調動,職位一定不同凡響。最近的時局頗有動盪,也只有內部的人才清楚,這些人事調動往往是絕密的,藍家情報系統非常發達,不知道他們用什麼方法才探出這個消息來。
“連市局都不知道?白局呢,他也不知道?”
林傑回答說不清楚,他趕緊掏出手機來打電話,問了白領偵,白領偵也說不知道,那麼他爹也很可能不知道了。
藍如也眼神變得朦朧起來,林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們兄弟——藍如也和藍似也,好像天生就是黑道當家的料。狠毒、義氣、溫柔、野心、智慧,這些東西他們都具備,並且還有那一種與生俱來的,不會被人輕易猜透的眼神,以及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能面不改色的穩重。藍如也只得二十三歲,卻比幾十年的老江湖還讓人琢磨不透,遇事臨危不亂,判斷精準,霸氣十足。
林傑雖然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事調動,但是他也懂得有些事情不該探聽。他不是巷子衚衕兒裡的七姑八婆,不會因爲有一些事情自己不知道,就變得寢食難安。雖然林傑比藍如也大,但他始終是下屬,藍如也纔是少當家,這些事情必須遵從藍如也的判斷,他覺得林傑該知道,就會說與林傑,他若是覺得事情要保密,那麼林傑一分也不會、也不該多問。
藍如也此刻便是在做判斷,他大約覺得林傑知道這件事也無大礙,就對林傑說了幾個職位——藍如也是個極爲細心的人,他知道林傑不喜歡諂上,所以也不清楚行政部門的一些職位到底是誰在把手,於是他就用了具體職位,而不是當權者的姓名來告訴林傑。
林傑聽到這幾個職位要變,覺得非同小可。藍如也看了他的表情,說:“這不算什麼,”然後他又講了兩個讓人聞之色變的職位,“這兩個位置的人也要換了。”
林傑這次不是覺得非同小可,他是覺得不可思議了。他壓低聲音感嘆到:“上面的人什麼打算?這樣大的變動,難道不怕出亂子麼?”
“怕什麼出亂子?”藍如也還是那一種沉穩的表情,帶點悠閒自得,帶點隔岸觀火,“來的都是舊部,管理也就是那麼一套,換湯不換藥,能出什麼亂子?只是苦了下面這些人,新主子來了,省不得要挨三把火,還要重新討好。”
藍如也說得雲淡風輕。藍家在H市這麼多年,已經穩坐江山。強龍難壓地頭蛇,那些新來的,說不定還要主動和藍家套近乎,所以藍如也一點也不擔心。而且這等絕密的消息,只有藍家有能耐,這個時候就打聽到了,有時候耳目先人一分,手腳快人一步,就能把利益獨佔,別人便只得殘羹冷炙。
這時候藍如也的妻子,也就是藍家的少奶奶古竹枝,緩緩從樓上下來了。她拿着一個茶壺,說要去給林傑泡茶,林傑笑着謝過她。古竹枝泡完茶,斟好,就自己端了一杯坐在藍如也旁邊。
林傑還是有些不習慣,藍如也談事情,從來不避諱他妻子。不過在林傑心裡,男人談事情,女人家總是要回避的,何況他們所談之事又極險惡,古竹枝無論如何不該在這裡。
藍如也似乎看出了林傑眼裡的不適,跟他說:“這消息是她探出來的,”藍如也用那種寵愛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妻子,“這是她接手情報工作以來第一件大功。”
林傑頗感意外,他跟古竹枝不常接觸,一直以爲她只是一個長得漂亮一點的女人罷了。林傑很熟悉女人,知道怎麼對付她們,此時的他還是不願承認女人這樣的生物能夠幹出什麼驚天偉業來。他覺得,中國古代那麼多皇帝,也就只出了一個武則天是女的,其餘都是男子,這不可能單單是對女人的壓迫造成的,肯定也有女人自己的不爭氣在裡面。
然而古竹枝的下一句話又讓林傑覺得,女人這種東西還是不要小覷的好,任何人,都不能輕易小看。
“小白姐姐是不是還管着一個農民工的案子?我想和她說說話呢,被滅口的可不止一個。說不定,將來還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