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白領偵失蹤兩個月後,H市市局收到一份從雲南寄過來的快遞,快遞裡面是一個文件袋,封口的紅漆上蓋着雲南警方的公章。快遞上寫着,這是寄給林傑的。
寄到警察局的包裹都會事先經過檢查。
這包裹先是到了辦事員的手裡,他的工作是確定此包裹當中沒有危險的物件或是內容。
袋子裡,是一份死亡證明,還有幾張照片。接到文件的辦事員打開那文件,照片比較重,先從袋子裡滑出來了,就掉在他的辦公桌上。當他看清楚照片上的東西,不由得嚇得大叫一聲。
林傑還呆在辦公室裡。白領偵失蹤的消息對他的影響正在漸漸淡去,此時他在他的心裡還隱隱地記掛這這件事。每當想起白領偵那張小巧的臉,還有臉上那種呆而執着的表情,林傑的心就會有些堵,但他已經不會因爲這件事發脾氣。一開始的時候他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一直沒有白領偵的消息。一方面,他認爲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另一方面,他又覺得白領偵是在某個地方被人家悄悄地幹掉了。這種焦慮的等待漸漸被他用工作和女人來替代,此時的他正埋首看一個卷宗。
走廊裡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顯然有人正倉促地奔跑。林傑眉頭緊皺。要靠工作來忘記煩惱也是一件很麻煩的是,因爲不大容易集中注意力。林傑聽到腳步聲,很想開門呵斥一番,卻發現那腳步聲到他的辦公室門前便停了下來。
“找我的?”林傑想。
他辦公室的門是虛掩的,留有一個縫隙。一個年輕的辦事員叩了叩房門,林傑“嗯”了一聲,辦事員才把房門推開。他的手上抱着一個文件袋,顯然是公用的文件袋。
林傑看見他滿頭冷汗,雙脣發白,並且在不斷顫抖。看來這文件袋不一般。
“什麼東西,拿給我看看。”林傑招呼他道。
“小林哥,您看了要穩住啊!”那辦事員雙手把文件袋遞過去的時候說。
林傑結果文件袋,打開,兩個眼睛朝開口看進去。他不像辦事員那般,莽撞,還讓照片掉出來,他把文件袋拿的很穩,平端着。看到裡面有照片,林傑就伸出兩個指頭,先把那照片小心翼翼地夾了出來。
照片有兩組,共四張。照片的內容,是白領偵。第一張照片是拍的她的頭部,正面,白領偵平靜地躺在那裡一動不動,面無血色,雙眼緊閉。林傑心臟“突”地跳了一下。凡是辦案經驗豐富的老刑警,一眼就能看出照片上的人是活人還是屍體,因爲見過的受害人照片實在太多。林傑雖然還沒達到那樣的水平,但是他的直覺也已經告訴他事情不妙。
林傑深呼吸了一口,翻到下一張照片。這是也是一張頭部的照片,是側面。這樣的拍照方式像極了警方取證的拍照方式。看到側面的時候,林傑覺得不對勁兒了,因爲白領偵側面的頭髮結在一塊兒,像是有血跡。
翻到第三張照片,是一張全身照。林傑的眼睛盯着照片,像是要用目光把它燒穿一樣。白領偵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色T恤,下身是她喜歡的登山褲。她躺在地上,旁邊有些桌子和椅子的腿兒。白領偵的腹部是兩塊鮮紅,顯然有兩顆子彈從她腹部打入。她的手按在其中一塊鮮紅之上,血從她的指縫往外流淌。捂着傷口的那隻手,手臂上也有槍傷。迷彩紋路的登山褲,小腿的部分染紅了一大片,就好像白領偵穿着這褲子跳進了一條滿是血液的小溪,染紅了她的褲腿。
她腹部中槍的位置,相對應的地上有一大攤血跡。腹部那兩槍並不算致命,但是看樣子,她中槍之後就一直躺在這裡沒有人管她,所以,活生生的把血流乾了。
第四張照片是一張側面全身照。
林傑拿照片的手開始發抖。他看了看文件袋裡面的那張死亡證明,又看了文件袋上面的公章,突然像發瘋一樣把這些東西扔了出去。
領偵死了?
林傑雙手“砰——”地砸在面前的辦公桌上,他面色蒼白,心亂如麻。下意識地想借這一聲巨響和雙手砸在實心木板上的疼痛來緩解此刻複雜的心情。不過這樣的舉動完全無濟於事。
林傑的心裡亂七八糟地響起一些聲音來。他彷彿聽到白領偵跟他說話,一開始是非常清脆的童音,白領偵用手做成槍的樣子,追着他跑……追着他跑,然後抓住他,兩個人學着警察錄口供,學着法庭上法官宣讀判決書……
“死刑立即執行!”白領偵假裝捧着一張紙,端端正正地拿起念着,然後她又瞬間化身法警,壓着林傑走兩步,到一片草地上,張開小巧的嘴巴說了一句“砰!”,然後林傑應聲倒地。
接着兩個人便笑成一團。林傑抗議,說他每次都是死刑,白領偵就一本正經地說,你是壞人,當然要死!甚至有一段時間,林傑覺得自己和家人都是壞人,因爲在學校有小朋友叫他“壞蛋,黑社會”,他真的以爲自己活不了多久就被警察抓住打死……
然而白領偵,她是死了嗎?那個老是扮演抓壞人的警察的小白,她竟然先於自己,死在不知誰人的槍口之下?
林傑呼吸開始急促起來,他儘量壓抑着,不讓面前的辦事員看出他情緒的不穩。他朝着辦事員揮揮手,說:“你先出去吧。”
林傑捂着胸口喘息了一會兒,呼吸漸漸恢復了平靜。起身去把自己扔得到處都是的照片一張張撿回來,包在那張死亡證明裡,放回文件袋當中。
屍體呢?他想。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既然照片都送回來了,那麼屍體在哪裡?林傑拿起電話,照着文件袋上面的單位聯繫電話打過去。接電話的人也是個辦事員,女的。林傑向她詢問關於這份文件的消息,她說自己不清楚,得等領導回來才能確定具體的信息。
一問三不知!林傑掛斷了電話,氣憤地想。
他想讓鄭長風直接去問這警局的領導,不過轉念一想,就憑這樣的幾張照片,能說明什麼?暫時不要把這個消息放出去纔好。他找到那個辦事員,問他有沒有別的人看過這個東西。
“沒有,就我一個人看了。他們問我怎麼回事,我沒說。”
“很好。你先別說,這件事保密,等我去確定了才能告訴其他人,知道嗎?”林傑壓低聲音跟他說。辦事員使勁點了點頭。
這件事有可疑。
首先,那文件上蓋着警局的公章,既然是警局之間傳遞資料,爲什麼不用傳真機,而選擇快遞這種方式?
其次,這張死亡證明是由公安機關開出的,說明死者系非正常死亡,既然是非正常死亡,理當立案,爲什麼那邊的辦事員卻說沒有相關的案子?
其三,白領偵既然是遭到槍殺,那麼如果屍體是警方發現,再拍攝了這樣的照片,爲什麼那邊的警方明明知道死者的身份信息,還開了死亡證明,卻不通知市局,讓死者家屬去認領屍體?
這玩意兒倒像是有人僞造的!可是,他們僞造這樣的一份東西有何用意?
照片上的人,明明就是白領偵。就算要PS,也無法做到這樣細緻,再說,PS最多的是合成,他們從哪裡去找這樣的照片來合成?爲了慎重起見,林傑還是仔細地拿放大鏡把照片檢查了一番。
照片沒有問題。
這份文件究竟意欲何爲?林傑開始埋頭苦思。死亡證明和死者的照片……送這樣兩件東西來死者的常住地公安機關,大約是想要讓當地的戶籍登記機關,把此人的戶口註銷?
這個目的確實說得通。雖然這份文件破綻百出,但是這兩樣東西的確能夠打到一個程序上的目的,就是註銷白領偵的戶口——難道有人想要抹去她的身份信息?把這件東西交給公安機關,然後註銷戶口,而仔細推敲之後,這份東西卻很難讓人相信白領偵的確是死了。寄了死亡證明來,其意卻不在證明一個人死了……唯一的解釋便是,希望消除這個人的身份,然後讓她以另外的身份活下去!
這難道不是藍家人洗白的常用手段麼?林傑想到這裡,心情豁然開朗。
這份無法證明白領偵已經死亡的死亡證明,已經從另一個方面證明了白領偵還活着!而且,她並不是一個人!
林傑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她還活着!
不過,這樣的一份東西寄過來,收件人還寫着林傑的名字……難道是白領偵在請求他的幫助?她寄了這樣的一份東西過來,希望他告訴身邊的人,白領偵已經死去,然後不知不覺地以另一個人的身份生活?‘’
這樣也好……白領偵這個身份樹敵太多,能夠活到今天已屬不易。能夠換個身份活下去也好。
林傑能想到的就是這些。他覺得只有這樣才能說得通。包裹上的字跡很陌生,這一定不是白領偵寫的。她身邊有其他人?是敵是友?
以白領偵的個性,她應該不會隨隨便便就想到要改換身份。難道她真的受了傷?她身受重傷,明白了自己有性命之憂,所以纔不得不這樣做?是誰在她的身邊幫助她呢?那個人,可以保護她麼?
隨之而來的問題是,周溯游怎麼辦?她的家人怎麼辦?一個人要拋棄過去的身份,就表示她要拋棄自己的親人和朋友,要知道,重新開始可不是這麼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