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坤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手腳皆縛的寶兒拖到村口。草叢裡蚊蠅叢生,王坤點了好些植物來薰蟲子,但他不敢把煙霧弄得太大以免引起別人的注意,蚊子還是把他要得滿身都是疙瘩。更慘的是王寶兒,他身上只穿了一條褲衩,蹲在草叢裡這一宿可謂苦不堪言。等阿魯開過來和王坤接頭的時候,寶兒已經恨不得一頭撞死在那警車車門上。
一夜沒睡,又吃了這許多苦,王坤看寶兒已經疲憊不堪了,上車之前蹲在車門口跟他說:“你要分清輕重,你知道我是幹什麼的,上面派你哥哥我下來調查,可見已經非常重視這個案子。我現在實話告訴你,哥們不找你們的麻煩,只找那些貨車和他們的頭頭,你幫我把你們四麻子約出來,我跟他談。只要他老實交待,哥們放你們完璧歸趙,繼續過你們逍遙自在的小日子!”
王寶兒早就沒了耐心,只求儘快回去,連連點頭。王坤把他提上車,警車直接開回了阿魯的警局。王寶兒在警局裡打電話給四麻子,簡要說明了事情的原委,讓四麻子趕緊出來一趟。
好端端睡了一夜,起來兄弟就被條子給抓去了,四麻子以爲自己夢還沒醒。那些條子怎麼在不知不覺間摸去了自己一個兄弟?他點着了一根菸提神,抽了兩口緩過勁兒來了,才大罵寶兒不爭氣。
“我有什麼法子,大哥,這兒下來的是以前的坤哥子,你知道?帶着槍來的!我也跟還在做夢似的!”王寶兒在電話那邊解釋。
“沒出息!一把槍把你嚇成這樣?跟着我走貨的時候沒見過槍?”四麻子還罵着,王坤已經把電話拿過去了。
“沒事兒,哥,你兄弟好着呢,就是被蚊子叮了幾個包。我保證不給他委屈受。哥們辦事也難,上面壓下來,說查不出來就別回去,我纔出此下策。只要你把我想知道的交到清楚了,我立刻放人。”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四麻子也知道不來不行,但他不可能到警察的地盤去,這件事得約在一箇中立地帶談。四麻子說了街上一個館子,王坤和阿魯商量了一下,覺得可以,便答應了。
“我帶幾個人跟着你,免得他們有部署!”阿魯對王坤說。
他還不知道四麻子是誰呢。這個寶兒之前的諢名是叫“拳哥”,那麼四麻子很可能是他認識的一個頭頭。王坤在心裡瀏了一遍之前在H市的幾個小地頭蛇。
“這個四麻子以前在哪兒混的?”王坤向寶兒問道。現在還是早上,他們跟四麻子約在中午的飯點,時間還早,王坤想探探對方的底細。
“四麻子就是在雲南混的,以前……以前是賣貨的,現在洗手了,他幹過包工頭,修過公路,還整過地基。”
“他認識H市以前的老混子不?”
“認識是認識,他有個哥哥在我們那兒混過,以前跟着他一起發貨的,後來進去了,再後來……就不知道了。”
“誰?”
“這……哎呀坤哥,你別問我,我真的不敢說了啊,回去要被他們打死的!”寶兒急得一臉汗,都快哭了。
王坤知道他這個人沒什麼能耐,只是比一般人更沒良心,所以能幹販毒這種黑心的事兒,但是他遇事就容易膽怯,大部分時間只是祈求上天保佑。這種慫包王坤都懶得動手去收拾他。
“你怕什麼啊?H市那個混子你坤哥不認識的?你說個名字能死?”王坤一邊喝水一邊說。
“唉……坤哥,給條活路吧,哥們真不敢惹他們,你不是不知道,這個四麻子跟他哥哥一個德行,手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說不定他明天就能把我剁了扔進大山裡!”
王坤呵呵一笑。手黑?H市手黑的老混子,他倒是能想起來,寶兒還在H市混的時候,那會兒有個專門承包公路的小包工頭,是當地的小地頭蛇。四麻子以前既然也是包工程的,說不定就是這個老混子的弟弟。王坤心裡有了幾分底子,就等到一會兒中午了,去會會那個四麻子。
沒有想到的是,還沒等到中午,警局外面就來了一個女人,說是她男人大半夜的不見了,今天早上才曉得是被抓到警察局來了,她要見她的男人。值班的民警幫她查了查資料,沒有查到她男人的名字,就說沒有這個人,讓她回去。誰想到這個女人就一屁股坐在警局門口,撒起潑來!
“天理難容啊!無緣無故就把我男人抓起走了,連面都不讓見啊!”女人扯着嗓子在門口喊,引得衆人都圍觀指點,竊竊之聲四起。這女人見有人圍觀了,越發哭喊得厲害。
一個民警在旁邊勸她回去,女人不聽。鬧了約莫十幾分鍾,突然又涌進來十幾號人,說是這女人的親戚,手上拿着鋤頭鐵撬給女人助威,在村口嚷着要警局放人。
這下子騷動大了,地方電視臺都跑來了。值班室的民警集體出動,應付記者的應付記者,維持秩序的維持秩序,疏散人羣的疏散人羣,勸解的勸解。阿魯也跑出去了,幫着應付記者一通,然後跑回來到王坤面前。
“哥,你說這個事情怎麼辦?他們鬧起來了!”
王坤也有些出乎意料,他一開始是想着見了四麻子好跟他談判,這件事就這麼能成。沒想到對方不按他想的出牌,直接就鬧上門來了。王坤出去看了看,一眼就認出這個女人就是昨天晚上在窗口和王寶兒說話的女人。
“你女人鬧上門了呢!”王坤對王寶兒說。
“啊?這……我沒喊她來鬧啊!”王寶兒好無辜地說。
“不是你,一定是你那個四麻子叫的!你這個哥哥還真不識好歹,我要跟他好好談,他不幹,現在非要鬧起來,敬酒不吃吃罰酒。那我只好回去跟市局報告,讓他們直接派人下來調查了,到時候,你們這一羣混子,都得吃不了,兜着走!”王坤威脅道。
他知道王寶兒和四麻子這些人身上都揹着事兒,怕的就是查。但是四麻子可能爲人謹慎,並不相信王坤和王寶兒的一面之詞。
從王坤昨兒晚上聽到的他們開會的內容而言,這些人是受人所託,才幫着隱瞞這一批卡車的下落,卡車背後的人來頭一定不小,否則四麻子犯不着鋌而走險,出此下策來大鬧警察局。
王寶兒本來就怕事,聽到王坤這麼說,急的臉都白了,趕緊求王坤道:“哎喲大哥,我想是電話裡沒說清楚,四麻子不相信!沒事,我出去跟他們解釋,我出去說,我去勸他們回去!”
王坤想着這也行,就給寶兒解開了手銬。他讓阿魯看着寶兒,自己到門口去,到那個女人跟前去說:“你男人在裡面,你跟我進去看他吧。”
那女人聽了這話,回頭看了背後一個男人一眼,交換了眼神,就跟着王坤進去了。這一切王坤都看在眼裡,他留意了那個男人,此人身材瘦小,留着短髮,獐頭鼠目。
王寶兒的女人跟着王坤走到阿魯的辦公室裡,王寶兒坐在一個小板凳上,只穿了一條褲衩,渾身是蚊子咬出來的紅疙瘩。他女人看了鼻子一酸,過去拉住王寶兒的手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跟剛纔撒潑的樣子判若兩人。
王寶兒的手沒了束縛,就摟着他女人說:“莫哭,莫哭嘛,他們又沒有把我怎麼樣。”
他女人哭着點了點頭,眼淚算止住了。
王坤心裡納悶,王寶兒這樣的軟蛋,居然還有女人這樣愛他!世界真是太奇妙了。
“你今天必須放我男人出去,不然我們還要鬧,你信不信?”那女人突然轉過頭來對王坤說,看上去底氣十足。
王寶兒趕緊去拉他的女人。
“不要拉我!他們這些警察,拿着雞毛當令箭,你犯了啥子事?他們憑什麼抓你?”那女人說話蠻橫了起來,王坤這時相信她就是剛剛哭天搶地的潑婦了。
“唉,大姐,你不要在這裡跟我裝了。你唬得了其他警察你唬不了我。你男人犯了什麼事你真的不清楚?我當年混在他們當中的時候,是親眼看見你男人賣粉倒貨!”
“你說賣了就賣了?你有證據嗎?粉在哪裡?貨在哪裡?他已經坐過牢了,現在是清清白白的人!”女人毫不示弱。
王坤沒有想到這個女人還挺硬氣。他還要說話,阿魯卻擦着汗過來跟他說,“哥,你就把他放了吧……你這件事,我們局沒有介入,他們這麼在我們局門口鬧,我們很難做啊!”
王坤一時語塞。
那女人一副勝利的表情看着王坤。
王坤確實沒有想到這一點。他以爲這些犯了事的人,都會比較偏愛私下解決,沒想到他們這麼堂而皇之的就鬧開了。他手上本來就是個空架子,既沒有上面的文書,也沒有什麼幫手。棋差一招,不得不暫且認輸。
“走嘛走嘛走嘛。你趕緊回去!”王坤不耐煩地跟寶兒說,“你別後悔啊,我可是給過你們機會了!”
王寶兒面色蒼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心裡還忌憚王坤。但是他的女人不這麼想,歡天喜地的拉着他男人就走了。鬧劇落幕,觀衆一鬨而散,只剩了幾個記者還在問東問西,王坤不得不掏腰包請他們吃飯。
這一出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就這麼完了?王坤心裡納悶,自己要是沒辦法從這羣人嘴裡問出東西來,恐怕那卡車的去向是沒着落了,這一趟出來無功而返,怎麼對得起自己專程請的假?
沒時間了……王坤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