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魯看着那小夥子遠去的背影,又望向他所指的方向,口中喃喃道:“不對呀,從這邊過去是片林子,卡車怎麼開的進去呢?”
他剛想轉過頭去跟王坤說這件事情的蹊蹺,後者已經打開車門跳下車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王坤竟然已經脫下了照在外面的警服,裡面是件深藍色的T恤,下面是一條迷彩褲子,連腳上都是輕便耐走的軍靴。
“你幹什麼!”阿魯看到他下車的舉動,非常擔心。
“剛纔那小夥子明顯在撒謊,你看他那個樣子就知道。我覺得有人封了他們的口,這個村子的人怕是不會告訴我們卡車的下落了。”王坤蹲在警車邊上說,他身旁是長了快半人高的青草,在傍晚昏暗的光線裡,一般人根本看不到草叢裡嗎蹲着一個人。
“難道你打算潛進去麼?坤哥,可別輕舉妄動啊!”阿魯着急地說。
“別怕,哥是幹什麼出身的?我就在這村子裡走動走動,也不去別的地方,你放心。來的路我都記下了,明天早上八點的樣子你到路口子上來等我,如果沒等到,你就帶人來搜這個村子!”王坤一邊說一邊摸了摸腰間的手槍,“我進去看能不能打聽到什麼,你先回去!”他說完四處看了看,沒發現人影,翻身到公路下面的一塊土地裡,貓着腰飛快地往村子裡跑,那架勢像極了日本忍者。
阿魯心裡着急,可也沒辦法。他知道王坤的性格,非常固執。當年豁出去自己女兒的性命,都要跟那票犯罪分子鬥下去,如今他要去,怕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阿魯無奈地點了根菸,猛吸兩口,然後小心翼翼地開始調轉車頭。這條路不寬,調頭需要很長時間。等他把車完全調過去的時候,早已不見了王坤的蹤影。
王坤從田地裡貓過去,到一家民居的後面。農村的家庭都養狗,王坤怕驚動了那些狗,所以身上帶了一種自制的藥丸子,使用幾種中藥曬乾過後製成的,極易點燃,而且煙霧非常清淡,扔到院子裡,狗聞到就會昏昏欲睡,而人不會對這種香味產生任何反映。
王坤的身手極快,市局大概沒有人見過他如此迅速的樣子,這些年呆在辦公室他都是懶洋洋的。這些技巧是他在警校特戰隊培訓的時候學會的,那時候是一個特種兵來給他們做的這種培訓。那個老兵教他們哪些植物可以治療毒蛇和昆蟲咬傷,哪些可以用來迷昏魚類,如何用幾種簡單的藥草混合之後點燃,煙可以把動物薰暈而人不受害。
他以前閒着沒事,就做了一些這樣的藥丸放在那裡,沒想到今天還派上用場了。王坤往村裡走一路就丟一路,非常有效,這一路上沒有任何狗叫。如果這個村子的村民平日裡都是習慣了聽着狗叫來分辨是否有陌生人進入的話,只要狗沒有叫,他們就完全不會警惕。也就是說王坤此時已經成功潛入村莊。
王坤沒有想到這個村子還挺大,他從公路上看過來,村子是掩映在一叢叢樹木當中,此刻深入其中,才發現這裡原本應該是一個河流出山的沖積平原,扇形,面積不算大。茂密的樹林裡大大小小不下百戶人家。只不過他們都擠在這個小平原上。村子外圍的房屋是普通的平房,往裡面走,就是一棟棟原始的竹樓,而且越往裡面樓的佔地面積越大,結構越繁雜。
院子裡還有村民在吃晚飯,他們穿着色彩鮮豔的民族服裝,頭戴銀飾。王坤想這裡大約是地方自治的,他明白爲什麼阿魯不希望他深入這些地方調查,每個少數民族都要自己獨特的風俗,尤其是雲南,是我國少數民族最多的地方。有些小村子,可能根本就沒有外人闖入過,他們甚至還保留着很原始的宗教和祭祀活動,不小心冒犯了他們的神靈,外人是沒有權利來管他們怎麼處置的。
“這小子不會是怕我被拿去祭神吧?”王坤心裡暗暗想。
他走到一棟竹樓旁邊的時候,聽見很多人在裡面講話。王坤心想這可能是在開什麼會,就過去聽。沒想到還沒走近,就看到有人在竹樓二樓的四面環繞的走廊裡巡視。
好大的架勢!王坤心想,這會議一定非同尋常。他知道這種竹樓的一樓一般是不住人的,養的是些牲畜。伏在草叢裡,把藥丸點燃往竹樓下面扔過去,又等到巡視的人走到另外一邊的時候,迅速地滾進了一樓下面,翻過了柵欄——裡面是一個豬圈。
豬圈還算乾淨,看樣子早晚都有人打掃,只養着兩頭小豬,此刻正沉沉地睡着。王坤在下面尋找能夠聽到二樓的人講話的位置,他找到一個角落,能夠聽清楚上面的人講話。王坤蹲在那裡靜靜地聽,他害怕這些人講他聽不懂的土語,但是還好他們講的方言王坤能聽懂,其中有一個人的聲音跟他在村口遇到的那個小夥子一模一樣。
王坤在豬圈角落裡聽到的第一句話就讓他覺得這村子肯定有問題。
“事情都過了這麼幾個月了,怎麼還有條子來問?你確定他們問的是那件事?”一個年邁的聲音問。
“我想是啊!那條子說了是幾個月前的嘛,那次他們還來問了好多話的。”這次是那個小夥子的聲音。
“這麼說條子裡面有人起疑心了啊?”
“人都燒了,起疑心有什麼用,難道還敢來挖墳?”一個粗重的聲音說。
“這個倒是不怕,如果他們只是來追查那些車子,我們還可以遮過去……怕的就是他們已經知道了,來查我們,那就不好辦了,弄不好我們要搬!”老邁的聲音說。
“那些條子不至於知道得這麼多哦?再說,東西是早就運到城裡頭去了,又不在我們這裡,他們再查再搜,能搜到什麼?沒證據他們不敢抓我們的!”粗重的聲音說。
“算了,事情完都完了,我們一口咬死,也沒有什麼問題。我現在怕的不是條子來查。當初我們我們答應幫他們最後一把,然後就互不相欠,現在我怕這不是最後一把哦!他們要是還來,威脅我們再幫着他們幹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情怎麼辦?咱們哥兒幾個好不容易纔在這裡安定下來,不能在被他們給牽出去!”
王坤聽到這裡突然覺得那個老邁的聲音和那粗重的聲音都很熟悉,他一定是在哪裡聽過,但是沒見到人,沒辦法知道到底是誰。
“寶兒,你回去跟你老婆和周圍的人說,大家口風要緊,千萬不能說漏了嘴。今天小賀說得就很好。反正這裡少數民族都多,說是蠱,沒人好說什麼。這件事我們插進來了,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的,只能撐到底。”
王坤聽到這裡,心裡有點明白了。這個村子並不像他和阿魯想的那樣,是一個民族村,聽那些人的口氣,多半以前是出來混的,這裡搞不好是一處道上退下來的人的藏身之所。真他媽是龍潭虎穴,王坤想,還好自己打發阿魯先走了,要是他們兩個人賴着硬要進去查,說不定就被這些人給斃在裡面,拖出去扔到森林裡,恐怕化成白骨都沒人知道。
他自己當臥底的時候,就見過好幾次深山老林裡處決的現象。一般是老大退位了,幫裡幾個位分相當的弟兄起爭執,一旦有一個人抓住了另一個人的把柄,二話不說,開着車拉到一片老林子裡就被斃了,屍體就扔在那裡,至今他都還沒見過一具屍體被發現的。
王坤的背上此刻是透心的涼,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竟然找回了他第一次當臥底時候的那種緊張感,不過他很快適應了,連心跳都沒有一點點的加速。
樓上很快沒有了聲音,似乎話都說完了。緊接着響起一連串的腳步聲,沒聽見有人說話,只是急匆匆的腳步聲。王坤連忙趴在角落裡,只看着竹子紮成的柵欄的縫隙裡,是一條條匆匆走過的腿。
人羣都散去了,頭頂依稀有沉悶緩慢的腳步還在響動,他想大概剛纔講話的那些人是住在這裡的。明明是一大羣人聚集在這裡,講話的卻只有這幾個人,可見他們是這裡的領導者。
其中有一個人是叫“寶兒”,還是個男的。因爲他們講話都帶着濃重的口音,王坤不大確定這到底是人的名字還是外號。在方言裡“寶兒”有“傻瓜”的意思,常常用來當外號的。
他聽到叮叮咚咚一陣洗漱的聲音。他想自己所在的這個地方大概是客廳,在他旁邊不遠就是廁所。王坤迅速地跟着腳步挪動位置,想着大概是到了臥室。卻聽到上面傳來一陣陣吱呀聲,像牀在搖動,還混雜着一些人聲。王坤反應過來這怕是裡面的人在過夫妻生活,忍住了沒“呸”一口痰出來。
夜裡安安靜靜的,走廊上沒了人,王坤趕緊從柵欄裡翻出去,滾到旁邊的草叢裡。
他滾回草叢的時候差點被裡面一條小蛇給咬中了,王坤火氣上來,抓起那條小蛇就往那棟竹樓裡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