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神爆體產生的巨大沖擊波,如同狂潮一般向炫月席捲而去。
炫月凌立空中,任那衝擊氣浪衝在自己身上,只是一動不動,眼中透着無盡傷惘。
“藍雨,雨兒……”他心裡一遍又一遍地痛聲叫着。
跟隨着宿命,他擊殺了獸神,但是獸神說的不錯,他無論如何,終究還是輸了。那一個一直深愛自己的姑娘,已經永遠不在了。那個其實自己也深愛的姑娘,她已經死了!
炫月的身子顫抖着,淚水洶涌而出。
啊!!!
他突然忍不住痛聲長嘯起來,哀傷的聲音迴盪在這北原陽光清涼微紅的天空中。
下方的妖衆看着他,呆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炫月傷痛的心緒,才緩緩平息下來。
此刻,妖族王者的聲音在他腦海裡響起,輕聲道:“炫月,獸神留下一個印記,去取吧。”
聽到她聲音,炫月霎時清醒了幾分,下意識用拳頭擦了擦淚水,鎮定自己的心緒,向前看去。
空氣中,還瀰漫着獸神爆體之後的淡淡血腥氣。前方,在獸神爆體之前所處的位置,有一個金色的圓點印記靜靜地懸浮着,熠熠閃光。
“那是獸神印記,如今你殺了獸神,這個印記就屬於你了。”妖族王者的聲音靜靜地說道。
炫月微微一頓,隨後飛到那個金色印記之前,伸出手掌,緩緩地印在上面。
純粹的金色光華閃爍,獸神印記消失在炫月掌心裡,隨後他渾身忽然閃現出千百個古獸印記,一如獸神先前所展現出的那樣,但轉眼間,又全都消斂在他身體中。
只是平靜了片刻,片刻後,炫月身體裡出現巨大的異樣,只覺身體深處,某個神秘的力量之源被完全地開啓,浩瀚如滄海的力量涌蕩而出……
炫月渾身劇烈顫抖着,下方妖衆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了,只是擔憂又敬畏地看着他。此刻的炫月,再不是什麼妖族叛徒。擊殺獸神,炫月在他們心中的地位,已經一躍萬丈。他們甚至覺得,炫月,他現在就是他們妖族的神,在他們心中,他就是新的獸神。
過了許久,炫月才漸漸平靜下來,妖炎光華,緩緩從他身上消斂。
清涼的陽光灑照下來,遼闊的蒼穹湛藍,方纔大戰的最後餘韻,也緩緩在風中消散,整個妖族王者部落,恢復了寧靜。
祭壇廣場上的數千妖衆們看着這一切,有一種恍如夢幻之感。
炫月落下去。
還不等他說什麼,稍稍恢復了元氣的大祭司率先向他拜道:“妖族大祭司拜見妖族王者殿下!”
其他妖衆微微一怔,但立即也下意識地齊齊跪下,只是有些茫然,似乎不知道大祭司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所以沒能立即跟着說出來。
眼見他們對着自己跪拜,炫月更是大吃一驚,有些惶恐。不過轉念想,妖族王者現在就在自己身體裡,他們跪拜的不過是妖族王者而已,自己倒沒必要感到不安。
這樣一想,心裡頓時安定,用心念對妖族王者交流道:“殿下,你快出現吧。”
妖族王者沉吟了一會兒,隨即才輕嘆一聲,道:“也好。”
隨即,便見炫月身上浮現出一個白色婀娜的魂影,隱約有絕美姿容。她的樣子,就和祭壇上的王者雕像一模一樣。
大祭司毫不猶豫地又拜道:“參見王者殿下。”甚是恭敬。
其他妖衆微微遲疑一下後,才終於反應過來,連忙跟着跪拜道:“參見王者殿下!”
聲音雖然此起彼伏,但是其中的虔誠和恭敬之意,卻絲毫不減。
妖族王者聽着他們的聲音,恍惚間彷彿又回到了千年前的時光,那時候,她是天下邪道的第一領袖,在中原大陸上呼風喚雨……
她看着這千年變化並不大的王者部落,看着祭壇、王者雕像,眼中露出悵惘之意。千年的時光就這樣過去,故人的容顏甚至在記憶中變得模糊。
眼前這些妖衆虔誠地向她跪拜,她卻一個也不認識。她好不容易從靖靈教驚神陣裡逃出來,但是眼前的這個世界,已不是她認識的那一個,她認識的那個世界,早已在時光裡遠去了。
該到自己離去的時候了。
妖族王者輕嘆口氣,淡淡說道:“你們不必多禮。”
“王者殿下,你終於迴歸了,我們妖族終於復興有望了!”大祭司激動無比,熱淚盈眶。
受他的影響,其餘妖衆想到他們妖族遭受的種種,如今終於迎得王者回歸,終於等到這一天了,他們霎時間也是心懷激盪,眼眶不由溼潤。
“王者殿下,請帶領我們妖族重新復興!”他們虔誠而激動地大聲喊着。
妖族王者靜靜地看着他們,道:“此次我能夠從靖靈教驚神陣裡逃出,多虧有我們妖族第一天才炫月相助……”
炫月聽得一怔,欲言又止,他想,此次若非妖族王者相助,自己恐怕就會困死在靖靈教驚神陣裡,更談不上及時趕回妖族部落拯救妖族了。這一切,他原本應該要感謝妖族王者的,但沒想到此刻妖族王者反倒對他有道謝之意,這使得他心裡微微有些不安。
妖族王者接着道:“不過,你們等待的妖族王者並不是我,我現在只是魂魄,將會轉世,轉世之後,新的妖族王者便會誕生。大家無需着急,待新的王者出世,便是我們妖族復興之時,這一天,已經不遠了。”
大祭司聽得愕然,但隨即只是重重地拜在地上。
其他妖衆也跟着拜。
妖族王者目光平靜地看着他們,頓了頓,隨後對炫月道:“炫月,你還記得先前你答應過的話嗎?”
“殿下……”炫月微微一驚,隨即恭敬道,“我記得。”
妖族王者語聲微惘,道:“我要離開了。”
“殿下……”炫月心裡莫名地微顫,竟隱隱有一絲不捨之感。他雖然和妖族王者不過才相處短短一段時間,彼此甚至沒有說過多少話,但他們畢竟共患難,這是一段讓炫月心裡由衷珍惜的情誼。沒想到此番剛剛平息獸神之亂,她便要離開了,他覺得有些突然,而且他知道,此次一別之後,她會進入輪迴轉世,他們之間就永遠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了,他心裡出現一絲傷感,道:“殿下,你現在就要走嗎?”
妖族王者微頓了下,然後淡淡回答道:“不錯。”
炫月心緒動盪,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恭敬地應聲道:“是。”
妖族王者忽然輕聲道:“炫月,謝謝你。”
炫月聽得身子一震,卻說不出話。
妖族王者微嘆口氣,然後道:“好了,你釋放我的魂魄吧。”
炫月想要說什麼,欲言又止,最後只恭敬地說出一個字,道:“是。”
隨即,炫月深吸一口氣後,閉上雙眼,雙手結出一個神秘法訣。
神秘法訣運轉之下,只見妖族王者白色婀娜的魂影,開始緩緩地從炫月身體裡浮凸而出,漸漸剝離。
這過程對於炫月來說,似乎並不好受,只見他渾身發抖,額頭上滿是豆大的汗珠,表情露出痛苦之色。
一旁洪欣、洪山禾等都是擔憂無比地看着。
這個過程持續了許久,終於,妖族王者白色婀娜的魂影從炫月身體裡徹底剝離出來。而炫月此刻已經有些不對勁了,他累得直喘粗氣,神情慘淡,不過看到妖族王者的魂魄已經被他完全釋放出來,他的臉上還是露出一絲喜色。
不過,還不等他多說什麼話,忽然只覺雙眼一黑,竟是直接昏倒在地。
“炫月哥哥……”洪欣驚叫出聲,慌忙跑上前來。隨即洪山禾、其他妖衆也擁上前來,擔憂地看着炫月。
妖族王者似乎也沒料到釋放魂魄竟會讓他消耗得直接暈倒,不由微微一怔。
“王者殿下,炫月哥哥他……”洪欣擔憂而着急地看向她。
妖族王者微微一笑道:“別擔心,炫月他只是消耗太多,等他身體休息調整好之後,便會醒過來。”
對妖族王者的話,他們自然不會懷疑,於是霎時放心了許多。
妖族王者臉上的笑意緩緩消斂,代之以微微悵惘,她再看了炫月一眼後,便忽然一動,向祭壇上飄去,緩緩消逝在美麗神秘的王者雕像裡。
千年的時光,彷彿便隨着那淡淡光華一收,就此劃上了一個句點。
中原大陸東北方向,古邙山中。
相比北原,此地金燦燦的陽光照下來,溫和了許多。
鬱鬱蔥蔥的草木,帶給了這裡幽靜環境和清新空氣。
羣山深處,是邪道三足之一的鬼道聖宗總殿所在。
此刻已是午後,在總殿後方,一處幽靜的書閣之內,正有一個年輕人和中年人相對而坐。
陽光映照着紫漆的窗櫺,熠熠閃光。
這年輕人和中年人,卻正是靖靈教棄徒颺羽和大名鼎鼎的聖宗之主鬼王。
颺羽來到聖宗總殿已有一段日子了,這些日子裡,他都陪着冰怡,眼見冰怡的身體在一天天恢復好轉,他心裡也越來越安定。
此刻,卻是鬼王又一次主動找他談話,自從上次他們談話不歡而散後,颺羽對這次談話,心裡隱隱有一個不好的預感。不過他現在也不畏懼什麼,所以心態倒是很平靜。
此次談話,鬼王先是爲他陪着女兒這麼些日子而說了一些道謝的話。颺羽並不覺得自己幫了什麼忙,他之所以願意陪着冰怡,是因爲他們之間有一段情誼在。況且他陪着冰怡的時候,反過來說,又何嘗不是冰怡在陪着他。
他現在被逐出師門,其實已經無處可去,就連先前和他那麼要好的葉靈,也忽然對他那麼冷漠,不願與他相見。他原本的心意已經是蕭索淒涼,卻是陪着冰怡,才重新對未來生出了希望。說起來,他應該感謝冰怡纔是。不過這些話,他自然不會對鬼王說。
颺羽知道鬼王找自己談話,絕不只是爲了感謝自己,果然,說了一番話後,鬼王的話鋒忽然一轉,看着他,神情鄭重地道:“颺羽,這些日子看着你和怡兒相處愉快,本座心裡其實也頗覺欣慰。有一件事,本座又要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