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了第九階,孟宣立刻看到,第十階一梯左右,立着兩塊石碑。左面那碑,銘刻着寥寥幾個名字,秦紅丸赫然在列,卻是記錄曾經登上了九階奇才的,有人留下了名字,有人只留了代號。而右面那碑,卻是刻着一句話:“但爲仙故,何以棄道?何以斬身?”
“斬身……棄道……”
孟宣細細品味着這兩句話,良久,方擡起頭來。
他展顏一笑,似是心情大好,然後眉頭一凝,飛身上了第十階。
第十階,也有一面石碑,上面空無一字。
孟宣運氣於指,在上面刻了四個字,而後長長吁了一口氣,轉頭望向了一個方向。
在那個方向,萬里之外,有一處仙門,喚作青叢山玄天道。
門中有一老者,常年多病,用自己生命的最後三年,教導了一個被人看作資質很差的弟子。
“上去了……孟師兄登上了第十階……”
蓮生子大叫了起來,如瘋似顛。
但爲仙故,何以棄道,何以斬身?
看似沒頭沒腦的兩句話,卻扣準了“斬身”、“棄道”兩個對修者來說最爲恐怖的字眼。修者仙的是什麼?無非是長生仙道,永生逍遙,可這兩句話,卻在問修者,爲了成仙,有什麼事情是你值得棄掉自己的道也要去做的,有什麼事情是你放棄自己的生命也要去做的。
誅心之問!
這第十階,赫然便有如此兩個問題直刺人心。
只消修者心裡有答案,便能登臨十階。
若無答案,縱是天賦再高,實力再強,也一梯登不上。
更困難的是,大概很多修者,根本就不想有這個答案。
對他們來說,修仙就是爲長生,若斬了自身,還求什麼仙道?
世間三千道,吾心之道最大,又有什麼道,值得我棄了自己心裡的道去行的?
所以說,這最後一階,測的不是體質,不是悟性,不是心志,而是天性。
只不過,這兩個問題孟宣卻是有答案的,只有寥寥四個字,卻道盡了孟宣的天性!
四個很簡單的字:
斬逆!
扶正!
爲斬逆,我寧可自斬己身!
爲扶正,我願棄掉自己的道!
這個回答裡,有着孟宣自己對仙道的獨特理解。
在他看來,仙不是長生,不是翻手爲雲覆手雨,仙是逍遙,是大自在。
爲了逍遙自在,我要斬逆扶正。
看那逆徒逍遙法外,我便不得逍遙,所以我要斬逆。
看那正道滄桑潦倒,我便不得自在,所以我要扶正。
當年的秦紅丸,不知是不屑回答這個問題,還是她心裡着實沒有答案,總之她未登十階。
而孟宣這個師弟,卻在這最後一階上,贏了她一重。
在石板上寫下了自己的四個字後,孟宣長長吁了一口氣,便欲轉身下臺。
然而就在這時,孟宣刻下了名字的石碑上,忽然一道神光沖天而起,在空中印出了一副畫卷,孟宣不由呆了一呆,卻見那畫面上,一大袖飄飄的修者,腳踏天罡,揹負星斗,跳起了一種極爲詭異的舞蹈,偏偏動作飄逸之極,宛若天仙之舞,欲破天飛去。
“這是……”
孟宣看着這畫面,臉色逐漸鄭重了起來:“好像是一套步法……”
難道這就是登上了第十階的獎勵麼?
竟然會有一副畫面,畫中的修者踏着一套詭奇變化的步法?
無暇細想,孟宣謹心神,目光瞬也不瞬的看了起來,用心記憶那修者的步法。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廝殺爭鬥。
仙門雖是清修之所,但種種廝殺爭鬥,反而更多,更厲害。
有了這套步法,無論是殺人,還是逃跑,孟宣都多了一種手段。
“他做什麼呢?”
蓮生子喃喃自語,他們看不見出現在孟宣眼前的畫面,只見他靜靜立於高臺,仰望星空。
“可能剛登上了第十階,心情有些激動吧,等等就好了……”
魚老大一副瞭解年輕人心情的樣子。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有盞茶功夫,那畫面消失了,彷彿沒有出現過。
孟宣在臺上站了一會,確定自己全部記住了,便向石碑行了一禮,而後轉身下臺。
蓮生子激動萬分、魚老大豪爽大笑、雲喚月心哀若死,皆注視着孟宣乘小艇過來。
可第一個迎上去的,卻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守臺的聾啞老者,枯皮一般的臉上,帶着三分激動七分鄭重,衝孟宣招了招手,示意他來。
孟宣微微一怔,向魚老大、蓮生子二人點了點頭,跟着聾啞老人走進了那小小的黑屋。
進入了黑屋,聾啞老人一揚手,一包向孟宣飛了過來。
孟宣下意識接在手裡,卻微微一怔,包袱裡金光燦燦,卻是自己付的登臺銀子。
“還有這好處?登了十階就退錢麼?”
孟宣莫名覺得好笑,也不客氣,將銀子收了起來。
聾啞老人坐在了屋裡的一張黑黝黝的老式太師椅上,一雙渾濁的怪眼上下打量着孟宣,過了半晌,他忽然提起手來,在空中寫下了幾個字:“何門?”隨着他手指劃過,空中立刻出現了淡金字的字跡,懸浮於空中,一時也不會消散,這份功夫,倒讓孟宣大開眼界了。
“天池真傳大弟子,孟宣!”
孟宣十足禮儀,向聾啞老人行禮。
聾啞老人沉思了半晌,忽然間伸手在孟宣左肩頭拍了一拍,右肩頭拍了一拍。
孟宣心下吃了一驚,還來不及躲避,聾啞老人卻已經拍完了,坐回椅內了。
這卻讓孟宣吃了一驚,這聾啞老人的修爲,着實超出了他的預料。
“好好修行……”
聾啞老人又伸手寫下了四個字,便像是長輩在囑咐一個即將進入仙門的後輩。
孟宣有些愕然,但對方善意囑咐,自然要客氣的謝過。
聾啞老人又打量了孟宣一會,擺了擺手,意思是你走吧!
孟宣點了點頭,道:“有一事相求,孟宣登臺,不爲名利,不想人知曉,望老先生成全……”
聾啞老人想也不想,便點了點頭,又揮了揮手。
“叫自己進來,就爲了好好看看自己,拍一拍肩膀,然後囑咐一句好好修行?”
孟宣啞然失笑,但也不多說什麼,轉身出門去了。
與魚老大等人到了一處,一番恭賀自己是少不了的。
孟宣又專門囑咐了他們一句,不許將自己登臺的事情外傳,蓮生子魚老大二人自然沒什麼問題,雲喚月卻是有些靠不住,不過孟宣自有對付他的辦法,直接將冰連女子的冰牌取了出來,在他面前晃了晃,意思很明顯,你若說出去了,我有的是方法讓你倒楣。
雲喚月對孟宣的態度已然大變,連番發誓,便是死爹死娘,也不會泄露此事半句!
龍舟靠了岸,孟宣便與蓮生子去尋寶盆了,與魚老大及雲喚月作別。
就在孟宣進入了仙都城後,看守白玉臺的老者倚在黑屋門前默默的抽着煙。
天光將亮未亮,濃重的海霧遮蔽一方,誰也沒有注意到這海霧什麼時候起來的。
聾啞老者抽了一會,忽然間腮幫子鼓動起,用力一吸。
霎那間,遮弊了一方天地的海霧都向他聚攏了過來,從菸斗裡,被他吸入了口中。
也於此時,朝陽初生,霞光萬道,海面波光粼粼,一道靈光,自登仙台頂端直射入了天空。
靈光飛天,霎那間驚動了東海的四位大修,立刻打破清修,乘雲駕霧,往登仙台飛來。
這四人何等修爲,幾乎是轉瞬間便跨躍了千里地域,來到了登仙台上的天空。
也在此時,聾啞老者磕了磕菸斗,從懷裡掏出了一塊破布,在上面寫了幾個字,扔向空中。
破布升空,霎那間化作了一道遮天弊日的幅卷,迎向了四位大修。
幅捲上面只有五個大字:“人是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