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平靜了三年之後的又一個風波暗涌的夏天。
韓召南報案了。
警方很快介入其中,立案調查。因爲時間過去三年,當年的藥物等物證都已經銷燬,如今的人證只有韓琴。可是韓琴有精神方面的問題,所以她的說辭是不能當做充分的證據的。
新的證據還要再進一步的收集,當年那個換了藥的保姆在韓琴的話裡看出來已經離開了人世,警察已經派人去找到那個人的子女,希望能夠從他們那裡瞭解到一些和案件有關的情況。
方家正被警察帶走調查,一直在說自己是被人誣陷的,主要是和韓琴的感情出現不和,她就說出這樣的事情來誹謗自己。方家正一再強調說:“韓琴就是個神經病,她什麼都不知道,她腦子裡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那些就是自己胡思亂想編造出來的一個可能,認爲是有人害了她媽。”
而且那個時候韓召南他媽確實是有嚴重的心臟病,當時的死亡症狀也是心臟受到刺激引起的,所以想要讓他伏法,還需要更多的證據。
我因爲關心這個事情的發展,每天多會跟韓召南打電話詢問情況,直到韓召南告訴我,安素素也是知情人的時候,我更加吃驚了。
韓琴告訴韓召南說安素素也是知道真相的,那個時候她去他們家裡找她,上樓的時候就聽到了她和方家正吵架,無意中知道的。那個時候她求安素素不要把這件事情說出去,安素素也覺得不要再多生事端,就答應了一直替韓琴瞞着,現在韓琴把她說出來,安素素總算是把一切都說出來了。
我怔了許久:“你的意思是,安素素會作爲新的證人來指正方家正。”
“警方也找到了當初那個保姆的兒子一家人,他們剛開始的時候不願意承認,都說自己媽媽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可是後來提到那個時候的三十萬,他們又說不出出處,只好說自己不知情,現在經過警方談話,當初那個保姆的兒子已經承認那三十萬確實是突然得到的,而且他們知道來路不正,是他媽的一個心結,雖然沒有具體說清楚,家裡人也都不敢多問,後來他媽身體垮下去那麼厲害,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爲那件事。”
“證據越來越充足了,方家正這一次是沒法兒逃得掉了。”
“沈離,我心裡很是難過,你能不能陪我待一會兒,陪我說說話。”
“好,你在哪裡,我去找你。”
我們約在一家從前來過的酒吧裡見面,找了個角落裡的桌子坐下來要了一打啤酒,他點一根菸,吞吐的霧氣裡對我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身邊的所有人都是知情人,只有我是被矇在鼓裡的。尤其是安素素,韓琴不肯說有她的理由,畢竟方家正是她丈夫,她不願意他出事我能夠理解。可韓琴犯傻,安素素怎麼能不告訴我,這麼大的事情瞞了我那麼久,她也真夠能耐的。”
我也給自己點了一根菸,從他那裡借火:“她的心態我可以理解。因爲她不想你知道真相,你是因爲你媽的事情跟我分手的,如果後來知道你媽的死其實不是我造成的,那麼你肯定會回來找我,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就因爲想要跟我在一起,所以這麼嚴重的一件事情都可以不說出來,這就是她所謂的愛情?”
“不可否認安素素是愛你的,不過她的愛情太過自私了,我也不是很瞧得起。你呢,你會原諒她嗎?你們不是要結婚了嗎?”
“不知道。”他抽一根菸,微微地皺了皺眉頭:“一直以來我心裡有數,她不是什麼單純的女孩兒,當時我還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她就一直暗地裡有些小動作,我念在昔日的情分上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跟你分手之後,她一直在我身邊,跟我說了很多句對不起,她爲過去自己犯下的錯誤道歉,並且希望能夠跟我複合,剛開始的時候,我沒有同意,並且拿我媽的事情推脫,說是沒有那個心情再去談感情,直到我去北京找你的那一次,你告訴我,你懷了葉峻的孩子。我回來之後,很受刺激,喝了很多酒,醉的不省人事,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和安素素在一起,她說我們發生了關係。你可能不相信,在之前她還是我女朋友的時候,我沒有碰過她,大概是因爲一直以來把她當做妹妹,也沒有那種衝動。後來那一次應該是她的第一次。她問我願不願意對自己負責,我說給我點時間。那之後我們的關係就有些說不清楚,因爲我忘不了你,不想答應她,覺得即使在一起,也是耽誤彼此。直到後來,你再次告訴我,孩子是我的,孩子死了。”
他的表情變得很痛苦,即使他不再多說,我也明白了其中原委。其實我和韓召南都是可憐人,我們一直在錯過,誤會越來越多,兩個人離得越來越遠,即使曾經深愛過,也不過是一場盛大煙火,徒留煙霧繚繞,心灰意冷。
我苦笑起來,把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
因爲方家正的事情牽擾,這些天我都沒有去孤兒院看朵朵。去孤兒院的路上我就在想,小孩子的純真世間少有,若是人人都能保持這一份孩提時代的純真和善良,這個世界一定會和平很多。
那裡的工作人員見到我很是熱絡:“沈小姐總算是來了,朵朵那個孩子可是一直盼着你的,前幾天下大雨的時候打雷,她害怕,嘴裡一直念着媽媽,能讓這孩子這麼惦記的就是你了。”我聽了她的話心裡一軟:“真是不好意思啊,我這些天太忙了,都沒來看孩子。”
說着往裡走,一眼就看到坐在院子裡的小凳子上面的朵朵。我走過在她面前蹲下來:“朵朵,想不想我啊?”
她看了看我,忽然把臉湊過去親了一下我的額頭,那麼慷慨的一個吻。
看到這個孩子,我心裡的煩惱就消失了一大半,一直想着帶她回家給我媽媽看看,就把她帶回去了。
我媽看到孩子很詫異,聽我說了是孤兒院裡的孩子,露出一些憐愛來,給我們做了很多菜。她仔細看這個孩子的眉眼,忽然放下筷子把她抱在懷裡對我說:“你還真別說沈離,這個孩子跟你小時候還挺像的。”
“真的假的啊?是不是小孩兒在這麼大的時候都是一個模子出來的,所以纔像的啊。”
“哪能啊,這都是三歲的孩子了,五官也都長開了,像就是像,絕對不是因爲小看不出差別來。你要是不信啊,我給你找找照片兒去,保證你信我的話。”
她說着把孩子給我抱,進去拿相冊,果然沒一會兒就拿出來了對我說:“來來,你看看,是不是特別像。”
我湊過去一看,還真是,尤其是眼睛和嘴巴,都有些微微翹,笑起來的時候有個不太明顯的酒窩。我看着懷裡的孩子,心裡愈發地甜了起來:“媽,這就說明啊,這孩子跟我有緣分,我還想着以後啊等自己條件允許了,就把她給領養了留在身邊。”
我媽聽了我這話卻是不高興了:“這算是什麼話?孩子再可愛再喜歡,都是別人家裡的,你自己早點結婚要一個孩子纔是眼下最要緊的。別說我又催你這方面的事情,不過沈離你自己看看,像你這個年紀的姑娘誰沒有成家了?比如你表姐,孩子都比朵朵大了,你到現在還是單身的,連個正經男朋友都沒有,像話嗎?”
“哎呀好了好了,這個話題我們以後再說。”
“以後以後,你就成天忽悠我,看你到了三十歲了還是一個人,到時候怎麼嫁得出去,小心回頭在我面前哭。”
“保證不會的,您就放心吧。”
晚上把孩子送回去,我一個人開車在夜幕下的a市裡晃悠,看到萬家燈火,笙歌名利場,有時候覺得自己仍然還在北京,城市不管大小,一個人的時候,真的很孤獨。身邊的車似乎總是開的很快,而我總是很慢,在深海一樣的公路上,就像是一條缺水的魚,沒有力氣游下去。
也是在這樣的時候,我會想起來關於自己過去,我的生命裡的男人,最開始的時候是方家正,少不經事的感情很像是薄胎的青花瓷,清白無瑕,卻也易碎,我們的開始和結束都是步伐匆匆,乾淨利落的。或許我從未真正愛過他,不過是在那個年紀喜歡過那個男人,而如今,也是我親眼看着他落入法網,釀成大錯。
後來是韓召南,這個男人永遠都是我的心上烙印,刻骨銘心,我這輩子可能除了他永遠都不會愛上別人了。過往的那些熱情和沉迷,以爲已經可以忘記的回憶,再三年之後又一一浮現,反覆席捲我的身心,教人沉淪其中,反覆的,反覆的煎熬。
愛情真是一味太可怕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