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無論他有着多少的頭銜,無論他創造除了多少人窮盡一生也無法明悟的藝術,在我眼裡,他現在只是一個不合格的父親!
一個無法教會自己女兒,愛的真正含義的失格父親!
蘇如是落座後,掃了一眼臺下激動的師生們,情緒沒有任何起伏,想必他對於這樣的場景早已司空見慣。
沒錯,不管是在國內的哪所高校,他所得到的全是追捧,並沒有一個人會質疑他的做法,因爲在國畫領域上,他已經是當今第一人,站立在藝術之巔的老人。
然而在今天,我要親口告訴他,即使是在畫的領域,他也存在一無所知的地方。
講座開始,蘇如是用淡淡的語氣,述說着國畫的發展,來歷,並且將當今國內的派系畫法都作了簡單的介紹。
可是,不只是臺下的學生,就連我們這些老師也都是聽得半懂不懂的,還從來不知道原來國畫還有這麼多的細分。
蘇如是講了一半,看見周圍全是迷茫懵懂的臉龐,臉色頓時露出了不耐煩,忽然說道:“好了,講座就到這裡吧。”
隨蘇如是而來的一個弟子忍不住說道:“師父還從來沒有在中學裡開過講座,想必是看見無人能夠領會他想說的什麼,而感到了不耐煩吧。”
饒是一直如春風拂面般笑呵呵的譚帆署,也覺得有些尷尬,畢竟講座這個主意是他提出來的。
“那個……蘇大師,真的不繼續了?這纔剛過去十分鐘……”
蘇如是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氣道:“就算我再說十個小時,在場的學生也沒人能聽懂我在說什麼,庸人註定就是庸人,藝術從來都是屬於天才的。”
蘇如是這番話,說的大家都感到很難爲情,這些天來一直崇拜着他的學生,不由張嘴道:“怎麼、怎麼會這樣?”
而老師們也有些感到忿然:“就算身爲大師,這樣嘲諷我們的學生也實在有些過分了!”
蘇如是顯然也察覺到了氣氛的轉變,重新對着話筒道:“就我剛剛講的那些東西,若是天才,自然會毫不費力地領會,然而對於庸人,上天所不眷戀的庸人來說,這些東西永遠都會是處於鴻溝的另一邊,盡其一生也難以達到。
在來到龍潭中學的兩天,我也算觀察了一陣你們,但看得出,你們僅僅只是一羣普通中學的普通學生,至於你們幻想着成爲我弟子這件事,容我說一句老實話:還是算了吧!
對於教育你們的老師,好像會一直將這種話掛在嘴邊,比如:‘你們都是天才’‘努力就可以做到自己心中所想!’,但是,既然你們的校長請我來講一些事情,那我就來講一些實話!
這些都是假的!你們,我指的是你們中的所有人,終其一生也不過生老病死,如此而已!藝術的殿堂,是隻對人類族羣中少數所開放的。
如果,你們能夠清楚的知道這一點,也許會對你們人生,有更清晰的認識吧,我的話說完了。”
蘇如是這番話說完後,場內變得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說話,我猜,大多數人心裡恐怕都在想:“這個人莫非是校長請來罵我們的吧?”
可是從譚帆署自己的臉上也可以看出,他也感到臉面無光。
畢竟蘇如是那番話,可是指向了所有人,是身爲天才對待普通人獨有的傲慢,我們這些普通人根本沒有辦法,也沒有餘地反駁。
過了一陣,我身邊的一些老師才漲紅着臉說道:“這、這個人怎麼這樣!不就是畫畫……不就是畫畫而已,有什麼了不起?”
但也有老師弱弱地說道:“人家可是被稱爲百年一出的國畫天才……也許確實是我們太過癡心妄想了吧?仔細想想,讓自己的學生成爲蘇大師弟子這件事,實在是有過天真。別的不說,單是蘇大師在清華北大舉辦過兩三次講座,卻也從來沒有見他收過這兩個名校的弟子。”
而這時,跟隨蘇如是而來的一個男弟子,走過來歉意道:“對不起,師父說話一直都比較直,此前在清華大學美術系時,就曾經直接說過,他們不配畫畫,還勸別人直接退學,唉,即使是我們這些做弟子的,也很少令師父滿意。
可是仔細想想……師父現在達到的高度,當今世上已經無人可及,會感到寂寞蕭索,以及對其他人的高傲,也是難免情有可原吧。”
這名男弟子說完後,其餘老師的抱怨聲不由一止。
畢竟人家都說了,連全國最有名高校的學生都被這個老頭給噴過,你們只是區區一個鄉鎮中學,這有什麼感到好難爲情的?
就在蘇如是準備起身離去時,我見譚帆署竟然連說好的美術比賽,也不敢開口提及。
我內心一嘆,隨後振作精神,大步往主-席臺中間走去。
譚帆署見我走過來,神情一滯:“孟老師……你這是?”
我淡淡道:“校長,之前我們不是準備好了美術比賽嗎?”
譚帆署偷眼看了一下蘇如是的表情,低聲道:“現在還說什麼美術比賽啊,你沒見蘇大師的脾氣麼?估計學生們的畫作也入不得他眼吧!”
我搖了搖頭道:“我相信自己的學生。”
“什麼?”譚帆署愕然道。
我看了一眼臺下迷茫的學生們,語氣堅定地對着麥克風說道:“我相信自己的學生!他們每個人都是在這個世界獨一無二的存在,他們的未來,由不得任何人指手畫腳,乃至於妄加評論!所有人的未來,都存在可能性!”
本來起身準備離去的蘇如是又坐了回來,對我說道:“這話挺耳熟。”
我不自覺地挑了一下眉毛,說道:“嗯?”
“你父親曾經也這麼天真。”蘇如是淡淡道。
“這不是天真,而是信念。”我盯着蘇如是說道,“身爲老師的信念。”
譚帆署這時笑呵呵地打着圓場道:“孟老師對於學生來說還是很負責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