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糊弄我，蘇薇以前是不看這些書的，偶爾看一眼她手中的書，即使是我都感覺頭大，不怎麼看得懂。現在怎麼會、怎麼會看這些膚淺的小說？”
文先生卻道：“不過，這個女生看這書的表現，確實和其他的不同，我記得有一次，她就很認真地問過我：‘這裡面的感情，是真正存在的嗎？還是隻是小說作者的臆想’，嘿，一般的女學生，哪裡會想這麼多呢？沉浸在小說裡白馬王子，灰姑娘等等故事裡還來不及呢。反觀她呢，好像總是帶着考究的意味看着這些東西。”
我聽得一愣，問道：“那你當時是怎麼回答她的？”
文先生哈哈一笑道：“這書裡面的美好感情嘛，是每個人都有的，不過書裡的情節大多都是虛構的。”
“你這個回答倒是沒什麼錯。”我點了點頭，“不過這也掩蓋不了你這個無良書店老闆，租這些言情小說看，讓我的學生分心，她今年可是要畢業呢！到時候成績不好怎麼辦？你能負責嗎？”
“好吧好吧，怕了你了，你到底想幹什麼啊？難道叫我不做生意嗎？”
我眼珠一轉，道：“既然是我的學生，你也算半個師叔師伯什麼的，賺自己學生的錢好意思嗎？既然是租書看，那就別讓她拿租金了，蘇薇那麼文靜，又不會將你的書給翻爛……”
“去去去，我就知道你沒打什麼好主意，我最多給她租金減半，其他的就別妄想了！”
……
隨着往日的回憶慢慢浮現，以及某個夕陽下，我曾見過的蘇薇茫然的臉龐。我心裡隱隱有所察覺。
於是慢慢開口道：“蘇薇，你不懂的……是自己的感情嗎？”
蘇薇擡頭靜靜地看着我，良久才道：“是。”
我自己也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強自說道：“不過啊，你這個年紀的小女生哈，感情的煩惱，也就是朋友之間的矛盾什麼的吧？是和楊羊羊嗎？老師覺得你們可以嘗試和好哦，畢竟你們可是那麼多年的好朋友嘛。”
蘇薇搖搖頭，說道：“如果只是這樣，我怎麼會迷茫？羊羊對我的真的只是純粹的朋友之情嗎？在那段時間，我能感受到，她彷彿將救命稻草纏在了我的脖子上，既要困死我，卻也離不開我。那真的是朋友之情嗎？”
聽着蘇薇的話，我心裡一沉。
她繼續說道：“除了無法清楚羊羊的感情外，我也不明白自己。我也許根本就沒有感情，無論是現實生活中，還是看的小說。那裡面的感情我統統都沒有，我應該是個怪人，失去了大部分人都擁有的東西的怪人。”
“不，”我搖了搖頭，看着蘇薇迷茫的表情，說道，“你不是怪人，你的感情一直都在。”
“什麼？”
我摸了摸這個小丫頭的腦袋，嘆道：“你的感情被你嚴苛的理智所囚禁，所以你很難感受到罷了，蘇薇啊，你也有愛，你也能夠愛別人，更能得到別人的愛，不要再說什麼自己是怪人這種話了。老師雖然不知道你爲什麼會對自己有這樣的誤解，但在我的眼裡，或者說我感受到的蘇薇，一直都是一個聰明早慧，偶爾還有一些小調皮的女孩呢。”
“我……真的可以嗎？”蘇薇盯着我的目光閃爍不定，說道，“可是爲什麼我對於朋友，家人……這些統統都沒有應有的感情呢？即使羊羊離我而去，我的心也並沒有太悲傷，即使有了媽媽，我也並沒覺得和以前獨自一人有什麼差別。這樣的我，說什麼愛啊，連親近的人都無法愛，我……”
蘇薇越說越激動，我下意識捂住了她的嘴，微微笑道：“不要急蘇薇，如果暫時沒法愛別人也不用急，你可以先感受大家對你的愛啊，愛一直都在的，並非你想象的無法擁有，你需要感受到它，可以嗎？”
我歪了歪頭，笑道：“比如，你可以首先感受一下老師對你的關懷之愛咯？”
蘇薇打開我擋住她嘴的手，沒好氣道：“我只能感受到滿滿的惡意。”
好吧，一點兒也不可愛的蘇薇。
“呃……感受不到我的也可以，你可以感受一下你媽媽的呀，或者說若依，若依不也是你的朋友嗎？我家若依對你滿滿的愛，你也可以感受一下，是吧！”
“好了，不和你浪費時間了，班上有個叫王珊瑚考去了第一是吧？”蘇薇輕輕點頭道，“往後三年她都別想再考第一了。”
爲什麼……明明這麼有氣勢的話，我聽起來卻是感覺超恐怖，有種蘇薇就要去把王珊瑚給殺掉的感覺。
蘇薇揚了揚下巴道：“既然我回來了，在你的班級，第一名永遠只能是我。”
“啪啪……”我呆呆地向她鼓掌，直到蘇薇走出辦公室。
“沒想到你還客串心理輔導老師。”
“你沒睡啊？”我轉頭看向不知何時已經撐起腦袋的夏影。
“你的話聽起來那麼彆扭，想睡也睡不着。”夏影的毒舌簡直和蘇薇的如出一轍。
“這能怪我嗎？班裡的女學生個個都是問題少女，我這是認真負責，好吧？”我義正言辭地說道。
只是夏影卻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道：“孟曉禾，看在我倆曾是同學的份上，我忠告你一句，老師做好老師的職責就夠了，別的東西不要管太多。”
我眉毛一挑，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很簡單，誰人也不是英雄，你更不是英雄，硬往自己身上攬太多責任，不只是你會扛不住，總有一天，也許你那些親密的學生，反倒會成爲仇敵。”夏影看着我，認真地說道，“勿謂言之不預也。”
我也沉着冷靜地對她道：“我和你是不同的，這是我做老師的方式，而不只是冷冰冰的教學。”
夏影打了個呵欠，滿不在乎地道：“那這些話當我沒說過，我去上課了……”
臨出辦公室門前，夏影背對着我，側頭最後說道：“也許你感受到的是學生們對你的依賴，到最後反而會發現，其實是你在依賴學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