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這些小傢伙什麼時候暗中計劃好的畢業晚會,竟然一點兒風聲也沒透漏出來。
我在辦公室裡收拾自己的東西時,就對甘維笑道:“甘老師還不知道吧,今天考完試後我特意將這些學生們留下來,準備宣佈今晚準備舉辦畢業晚會的事情時,沒想到他們居然反而告訴我自己已經計劃好了。”
“哦,是嗎?”甘維聽了我的話後,莫名其妙臉一紅,回道,“看來這些學生,也有自己的想法嘛。”
“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可別把這個晚會給搞砸咯,到時候還是得我出馬幫他們收拾。”
“哎呀,好歹也是孟老師你教了六年的學生啦,應該相信他們纔對。”甘維輕笑着說,“我就非常信賴這些孩子們。”
“咦?”
甘維竟然說出了這樣一番話,確實令我感到有些意外。
“沒錯,孩子們確實值得信賴,而這信賴也是相互的,我們信賴他們的同時,也會令他們對我們產生信賴。”我點頭說道。
“可惜,我明白這個道理太晚了。”甘維不無遺憾地說道。
“怎麼會晚呢?”我輕輕一笑,說,“甘老師的教學生涯纔剛剛走完自己的第一步呢。”
甘維直視着我道:“可是你就要走了。”
“唔……看來你也知道我這樣的同事很少見是吧?和我共事是不是很輕鬆吶。”
“有那麼誇自己的嗎?”甘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沒想到甘維的情緒還挺好,到了畢業季,不只是那些小孩子們捨不得,其實我也捨不得他們,儘管他們可能只是我教得學生裡的其中一屆,但我對於他們卻是永遠的小學班主任。
我收拾完自己辦公室的東西,抱起紙箱子,又看了一眼已經變得乾淨整潔,顯得空蕩蕩的辦公桌,嘆道:“仔細一想,這六年過得真的快。”
“是啊。”甘維也摸着辦公桌面,懷念地說着,“我第一次站上班級裡的講臺時的情景,彷彿還在昨天,只是一轉眼,當初胸口裡那些激動啦,緊張啦,還有沒法教好學生們的懊悔心情,卻又像好遠好遠之前的事情了。如今很難重新感受到了。”
我呵呵一笑,道:“是啊,當初那個莽莽撞撞的甘維老師已經進步啦。”
甘維白了我一眼:“誰莽撞啦,我當初可是很認真的。”
“是,你在很認真的莽撞。”
“噗……好了,不聽你開玩笑了,我的東西收拾好了。”
我示意了一下自己抱着的紙箱子,表示自己也早已收拾好了。
“那,咱們晚上見。”
“恩,晚上見。”
我將自己的東西抱回了寢室,紙箱裡放着的不僅是我多年教書來做的筆記心得,還有一些學生送的小禮物,譬如人偶啦,鋼筆之類。我將這些東西都放在寢室裡的書架裡,又把自己班裡的畢業照裝進相框。
忙完這一切後,我纔將自己整個身體都陷入座椅裡,看着窗外的風景。
從寢室的窗口看出去,能看見兩棵樹,其中一棵我不知道名字,另一棵我也不知道名字。
雖然閒時總愛盯着它們發愣,但是卻從未真正對樹本身產生過興趣,只是單純得盯着它們發呆而已。
“滴滴滴!”
正在我享受發呆的時候,手機突然響起來,我從褲兜裡拿出手機,按下接通鍵,那一聲“喂”字還沒有出口,電話那端就傳來狂風暴雨般的話語。
“喂,小禾,你的學生畢業考試結束了嗎?那你明年是不是還會和甘維一起教一個班?喂,說話啊,小禾。”
隨着我的年齡越來越大,母親對我所謂的“關心”也越來越直接,在電話裡還好,如果是當面和我聊天,十句中有八句都是在和我聊哪家的姑娘怎麼怎麼樣,說我過了三十五就更不好找媳婦,只能找離過婚啦,帶着小孩的女人。
我對此感到無力,但也根本沒法阻止她。在中國的傳統裡,百善孝爲先,如果我反駁她,或者無法按她的心意生活,那就是不孝,就是自私。
這世上,能完全按照自己心意生活的人,又有多少呢?
“媽,我不是早就和你說過我的決定了嗎,我會去初中教書。”我淡淡地說道。
“你瘋了嗎?”
電話那端,母親的聲音簡直不可置信。
“你在小學好端端的,爲什麼要去中學?且不說你在小學工作,你的樑叔叔可以照顧你,就說你離開之後,那人家甘維怎麼辦?”
又來了,又是這句話。
“媽,我不是說過嗎,我對甘維沒有什麼,只是單純的同事關……”
儘管只是聲音,但我已經能夠想象到母親在電話那端的臉色已經冷下來。
“沒有什麼?孟曉禾你別跟我來這套,人家甘維這麼好的一個姑娘你不珍惜,你告訴我,你到底在想什麼?還去中學,放棄自己已經待了六年的小學,我和你說,如果你敢去中學,我立馬就從你二哥這裡出來,住在中學,你別想在這樣給我安逸地混下去!”
“什麼混啊?”
我忍不住從座椅上站起來,說道:“媽,我和你說的已經夠明白了,我不想和誰在一起,現在也根本沒有結婚的念頭,你還要我說的更明白一點嗎?”
如果母親只是強硬地對待我還好,可是身爲女人,她也擁有天生的利器——眼淚。
電話那端的母親,開始啜泣起來:“小禾,你說啊,你怎麼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的?難不成你打算就這樣孤孤單單地一個人生活下去嗎?明明你的人生還很長啊,聽媽的話,好不好?”
我長嘆一聲,也只得說道:“媽,你不要再逼我了好不好,現階段,我只想陪着若依長大,這對於我就足夠了。就像你對我的感情一樣,我也無法離開若依。”
“若依……若依……我看就是若依害你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還有就是她那我連名字,連長相都不知道的媽!”
“嘟嘟嘟……”
我將手機從耳邊放下,頹然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那兩棵不知名的樹,呆呆的,什麼也不願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