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陷入了安穩的沉睡當中,但與此同時,對於很多人來說,這一夜,卻註定無眠。
徽州府有四大樓,自然便有四位大當家,而當日蘇文初到雲袖街的時候,唯一一位沒有見到的大當家,便是黃燦。
黃燦是羣芳院的大當家,也是霓裳的大老闆,能夠將徽州最美花魁留在樓中十數年不被挖走,這本身就是一種很了不起的本事。
與林七的故作卑微、林夫人的雍容華貴不同,黃燦的氣勢更顯穩重,仿若一座大山,肅穆而巍峨。
但此時,當黃燦從林夫人口中得知,蘇文乃是杜鵑玉牌的傳承人的時候,第一次露出了驚慌之色,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林夫人,聲音中帶着一絲顫抖:“林夫人,此話當真?”
林夫人淡然開口:“親眼所見。”
下一刻,黃燦便如同是被抽走了渾身的力氣,癱倒在座椅之上,眼神變得空洞了起來。
林夫人見到這一幕,並沒有覺得心中快慰非常,也沒有因爲就此打擊了自己的老對手而露出幸災樂禍之色,她只是沉聲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了蘇公子的真實身份,可以讓霓裳說出真相了嗎?”
在秋葉跟着蘇文離開會場之後,林夫人便馬不停蹄地趕到了羣芳院,爲的,便是此刻的這句話。
就連蘇文都看出了翻盤的唯一機會便落在霓裳身上,林夫人又豈能不知?
而想要讓霓裳開口,除了守備府之外,還有一條路可走,那便是此時癱坐在林夫人身前的黃燦!
霓裳是羣芳院的花魁,又何敢對自己的大當家說半個不字?
然而,黃燦在沉默了片刻之後,臉上卻露出了一抹慘然之色,苦笑道:“若是黃某說,對今夜之事毫不知情,林夫人可信?”
林夫人聞聲心中一緊,有些沉重地點了點頭:“我信!”
黃燦嘆了一口氣,猶豫着,似乎接下來的話有些難以啓齒,良久,他終於咬了咬牙,開口道:“其實,早在花魁大賽結束之後,便有一位大人物爲霓裳贖了身,所以雖然我們尚未對外正式宣佈,但實際上,霓裳已經不是我羣芳院的人了!”
林夫人沉默了。
自霓裳被評爲徽州府四大樓最美花魁之後,便不知道有多少人爭破了頭願意爲其贖身,或者以高價挖到自己樓中供起來,但無一成功,全部都被黃燦以各種手段拒之門外。
可是今天黃燦卻告訴她,霓裳被人贖身了!
這一消息,真可謂是石破天驚!
片刻後,林夫人從口中擠出了兩個字:“徐家。”
黃燦點點頭:“徐家。”
隨即,黃燦又略帶悔恨地說道:“若是,若是林夫人能夠將此事提前告訴我的話,或許,便不會發生今夜之事了。”
林夫人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麼,轉身便走,她甚至沒有提醒黃燦需得對蘇文的身份進行保密,因爲她知道,就算自己不說,黃燦也知道該怎麼做,否則其後果,絕不是一個小小的羣芳院能夠承受的!
只是,連黃燦的這條路也被徐妄提前封死了,那麼,林夫人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蘇文的抄襲之名,在人爲的推波助瀾之下,一夜之間傳遍整個徽州府。
便連很多原本並未對這場歡送會投去半分關注的大人物們,也紛紛收到了蘇文抄襲詩文的消息,懷疑者有之,怒斥者有之,恨鐵不成鋼者有之,幸災樂禍者,亦有之。
於一間格外明亮的木屋當中,一個瘦如竹竿兒般的男子,正恭恭敬敬地垂首站在書桌前,低聲道:“據消息來看,應該可靠,請大小姐吩咐。”
如果蘇文在場的話,肯定能一眼認出,此人便是當日在春熙文會中敗於他手的白遲。
白遲不知道是何日來到州府的,他已經位及貢生,自然是不用參與到州考當中的,而他口中的大小姐,當然只會是一人,也只能是一人,沐夕。
沐夕輕輕搖晃着手中的酒盅,裡面盛着來自春山樓的桂花酒,只是沒有桂魚作伴,顯得無趣了很多。
在聽完白遲所打探而來的消息之後,沐夕眼中的神色有些複雜,良久,她擡起頭問向白遲:“你信嗎?”
白遲猶豫了片刻,然後小心翼翼地答道:“若是以當日交手的情況來判斷,我自然是不信的,可是,此事已是人證物證俱在,斷然是做不得半點假的,如果以此推論的話,當日在春熙樓,說不定也是……”
沐夕冷聲打斷了白遲:“說不定?說不定什麼?難道你在懷疑,那首《青玉案》也是蘇文抄襲而來?”
白遲聽出了沐夕口中的不滿之意,頓時不敢再答,趕緊說道:“其實我信不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小姐信不信?”
是的,對於很多人來說,白遲的態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沐夕的態度。
然而,沐夕卻並沒有表態,而是冷然道:“這件事情,我們不需要站立場,也不需要插手,我想看看,他還能給我帶來怎樣的驚喜。”
白遲低着頭,連連稱是,卻正好錯過了,沐夕嘴角揚起的那一絲,不自然的笑容。
當夜,徽州府中很多有權有勢之人,都收到了那所木屋中所傳出的消息,紛紛異常鮮明地表達了自己中立的態度,選擇靜觀其變。
就連原本承應了徐妄,會在其後出一份力的聖裁院,也保持了沉默。
一夜之間,所有人都開始猜測,那位林花居的老闆,到底與大小姐,有着怎樣的關係?
很可惜的是,這個答案,或許只有鳴瑟軒的桂月姐,以及春山樓的小二才能解答了。
如此重要的消息,自然也傳到了徐妄的耳中,於是在一種僕從的身前,徐妄突然丟掉了他那一如既往的溫和之意,摔碎了手中的兩盞茶杯。
“這婊.子想要幹什麼!難道想要與我徐家翻臉嗎!”
對於這種話,無人敢接口,就連坐在一旁的嚴子安和嚴子皓,也爲之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出,這話也就徐妄敢說說罷了,若是他們兩兄弟敢將其傳揚出去的話,別說是那位大小姐,恐怕就連徐家都不會放過他們!
但很快,徐妄心中的怒意便被壓制了下去,於剎那之間便換上了一張燦爛的笑臉,開口道:“讓兩位見笑了,徐某慚愧。”
嚴子安忙道:“大人客氣,不過就子安看來,這也算不上什麼太壞的事情,畢竟那些人也只是保持了中立而已,於大局無礙,想來這一次,任那蘇文再怎麼神通廣大,也逃不出大人的手掌心了!”
嚴子皓也輕輕點頭道:“這一次,多虧了徐兄的算無遺策啊!”
兩記馬屁拍上去,頓時讓徐妄強壓在心中的怒意再度消散了許多,他點點頭:“不錯,就算聖裁院保持中立,我們證據確鑿,一樣能給他冠以抄襲的罪名!”
“這樣一來,我看那蘇文還有沒有臉參加州考,即便參加了,鴻鳴書院又敢不敢要!”嚴子安的眼中閃過一抹怨毒。
徐妄臉上的笑容越發明媚起來,起身開口道:“既然如此,那明日便要勞煩二位造勢了!”
嚴子安知道徐妄這是在送客了,想到此時正躺臥在徐妄房中的尤物,嚴子安的臉上露出明瞭之色,笑着道:“如此,那我們便告辭了,明天過後,就等着那蘇文被趕出州府吧!”
嚴子皓也隨之告辭,三人又客氣了一番,這才分別。
等送走了嚴家兩兄弟,徐妄這才慢步踱入自己的臥房當中,在幽暗的燭光之下,一位身形曼妙的妙齡女子,正穿着一身薄紗安躺在牀,那幾近完美的容顏,足以讓世上每個男人都爲之心動。
不是霓裳又是何人?
徐妄看着霓裳身上那隱隱約約的美妙春.色,忽的感覺喉嚨有些發乾,他笑着走到牀邊,慢慢解開了腰帶,感受着身前人兒的微微顫抖之意,輕手撫上了那對傲人的雙峰。
隨着一聲輕吟,屋內春景無限。
這一夜,對於徽州府的大多數人來說,都無比的漫長,州府內暗流涌動,各方勢力都在安靜地等待着天明的那一刻。
但相比起其他人,作爲黃梨街的主宰,嚴五爺卻有些拿不準主意。
他不知道先前在暗室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看着滿地的血色,以及牆面上被撞出的裂紋,很顯然,蘇文與那位夫人的交談,並不是那麼愉快。
可令人費解的是,蘇文雖然身着血衣,渾身上下卻無半點傷痕,甚至他的呼吸前所未有的沉穩。
看起來,那位夫人似乎是在暴怒之下對蘇文出了手,卻又在事後將其救活了過來?
而且,桌上已經冰涼的茶盞茶壺,地上灑落的水漬和碎裂的玉片,都讓嚴五爺有些摸不着頭腦,此事到底是成了,還是崩了?
那位夫人將蘇文留在了此處,又是代表了什麼意思?
最關鍵的是,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
一時之間,嚴五爺覺得自己腦中一片混亂,猶豫了很久之後,他還是嘆了口氣,橫身將蘇文抱了起來,擡步朝着茶樓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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