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倒也沒有客氣,施施然坐在了蘇文的對面,然後笑着開口道:“其實這次霓裳前來,主要是希望求得蘇公子詩詞一首。”
對於霓裳如此直截了當的開場白,倒真有些出乎蘇文的意料之外,不過他隨即定了定神,疑道:“詩詞?”
蘇文的第一反應,難道是自己在花魁大賽第一輪幫秋葉作弊的事情暴露了?
“爲什麼?”蘇文不漏痕跡地挑了挑眉,開口問道。
對於蘇文的反應,霓裳似乎早有準備,她嫣然一笑,解釋道:“其實說起來,霓裳此行也並非是爲了自己,蘇公子所作的詩詞,自然也不是爲霓裳所求的,而是另有他人……”
說到這裡,霓裳臉上的笑意漸漸顯出了幾分苦澀的味道,似有感慨道:“蘇公子恐怕還不知道吧,水仙姐姐準備離開萬花樓了。”
蘇文心中微沉,彷彿已經預料到了霓裳接下來要說的話。
“自從那日花魁大賽之後,水仙姐姐便受了很大的打擊,從此一蹶不振,據說在回到萬花樓後,她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房中,飯也不吃,人也不見,最後還是萬花樓的大當家讓人撞開了房門,可他們所看到的,已經不再是以前的水仙姐姐了,而更像是一個一夜老了二十歲的中年婦人!”
“萬花樓的大當家也爲之痛心疾首,更是覺得是自己害了水仙,於是他當衆撕了水仙姐姐的賣身契,還了她自由。”
蘇文聽到這裡,心中不禁暗暗冷笑,那萬花樓的大當家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在發現水仙已經無法以花魁之姿爲樓中帶來收益之後,便毫不猶豫地將其拋棄了,甚至還擺出了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
像水仙這樣的風塵女子,除了取悅客人之外,可謂再無所長,若是在此時被趕出了萬花樓,恐怕其生存能力還不如當日那被毀去了容貌的黃小娥!
萬花樓大當家的此舉,非但未存半點善心,反而更像是落井下石之舉!
不過蘇文與那水仙並沒有太多的交集,兩人甚至連一句話也不曾說過,只是有着一面之緣而已,此時卻也不好對那萬花樓的大當家多作評價。
更何況,蘇文並不會因爲憐其遭遇悲慘就出手相助,這個世界上可憐的人有太多太多了,蘇文如果每件事情都要管的話,那麼他此生也不用再妄想踏上聖途了。要知道,即便是當初秋葉找到他頭上請他相助,蘇文也猶豫了片刻才答應下來的。
秋葉還尚且是柳嫣閣的花魁,而蘇文能在徽州府站穩腳跟,靠的便是柳嫣閣。
就算是秋葉,當初在最後也是靠着自己的陳懇和堅定纔打動了蘇文。
而水仙呢?蘇文一與萬花樓無半分恩怨瓜葛,二跟水仙本人也無絲毫的情分,又憑什麼要對水仙伸以援手?
緊接着,復又聽得霓裳說道:“正是因爲如此,所以我們幾大樓的姐妹商量着,要給水仙姐姐辦一場盛大的歡送會,屆時也希望蘇公子的詩詞,能夠喚得水仙姐姐心中新的希望吧。”
蘇文頓時覺得更加莫名其妙起來,開口問道:“爲什麼是我?即便水仙原本的那些恩客們都是薄情寡性之人,而那所謂的四大金花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才子,但想來以你萬花樓花魁的號召力,想要找到幾名文人學子也是手到擒來的吧?”
聞言,霓裳的眼中不禁閃過一絲慌亂之意,但很快便被她壓下,立刻換上了如絲般的媚色。
“實不相瞞,其實這次我貿然前來,也是受了高人指點,讓我相信了蘇公子在詩詞上的造詣必定不凡!”
霓裳前後的神色變化即便只是在一瞬之間,也被蘇文看了個清清楚楚,頓時疑慮叢生:“高人?哪位高人?”
霓裳猶豫了一下,臉上似乎有些掙扎,最後還是說道:“抱歉蘇公子,我答應過這位高人,不能將他的消息泄露出去,如果公子真的想要知道的話,到時候在歡送會上,你們自然能相見。”
蘇文沉吟了片刻,唯一值得懷疑的對象便是唐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死胖子在那夜喝多了之後,向外人吹噓了一下自己的詩詞功底。
不過如果真的只是要一副詩詞的話,倒是不麻煩,也花不了太長時間。
念及此處,蘇文頓時點頭道:“既然這樣,那還請霓裳姑娘在這兒稍等片刻,我這便去將筆墨紙硯取來。”
說着,蘇文從前鋪的櫃檯上拿來了文房四寶,略加思索了一下,便已經提筆揮毫,將片片墨跡灑在了宣紙之上。
“洛浦凌波女,臨風倦眼開。”
只是蘇文落下的第一句詩文,便讓霓裳眼界大開,作爲一名能夠在花魁大賽中即興做出上佳之詞的人,霓裳的眼光和鑑賞力當然是不是常人能比的,幾乎只在剎那之間,她便從蘇文筆下的這十個字當中,感受到了水仙花在水中靈靈逸動,幽然灑脫之美!
大概是因爲太過激動,霓裳竟有些失態地站起身來,一不小心將石桌上的墨盤打翻在紙上,頓時大片的墨漬傾灑而出,很快便將蘇文身前的宣紙糊成了黑乎乎的一片。
來不及收拾桌面,霓裳便一把拉住了蘇文,急聲道:“蘇公子,後面幾句是什麼?”
蘇文有些發愣,沒想到霓裳的反應竟然如此強烈,無奈之下,他只好將這首來自秋瑾的《水仙花》其後三句緩緩誦來。
“瓣疑是玉盞,根是謫瑤臺。
嫩白應欺雪,清香不讓梅。
餘生有花癖,對此日徘徊。”
聽完之後,霓裳臉上的激動之色已經溢於言表,隨即開口道:“蘇公子!看來你的詩名的確名不虛傳啊!這首詩在小女子看來,起碼也是極嘆之作的水準了!霓裳爲此有一不情之請,不知公子能否答應?”
此時的蘇文正看着霓裳,暗自回想着當日在花魁大賽的時候,對方在看到秋葉一詞超凡後的表現,與此時此景相對照起來,似乎有一些不同。
“在我的印象中,她不應該是一個如此激動之人啊?”蘇文悄悄將這一絲疑慮放下,開口問道:“霓裳姑娘但說無妨。”
得到了蘇文的首肯,霓裳頓時眼中一亮,恭聲道:“蘇公子的這首詩,簡直將水仙花的美態描繪得栩栩如生,想來當水仙姐姐收到這份禮物的時候,一定會振作不少,所以霓裳希望蘇公子屆時能夠親臨水仙姐姐的送別會,將這首詩當面送給她!”
霓裳的這番說辭神色懇切,言之有理,除非蘇文真的是一個鐵石心腸之人,否則很難拒絕這一要求,畢竟對他來說,此行也仍舊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只不過從一開始的寫詩,變成了當衆誦詩罷了。
可是蘇文總覺得心中隱隱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可是卻並未從霓裳的臉上找到絲毫的端倪。
定了定神,蘇文還是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到時候我便去一趟吧,我也希望水仙姑娘能早日從消沉中解脫出來。”
得到蘇文肯定的答覆,霓裳臉上的笑容越發明媚了起來,當下向蘇文告辭道:“如此一來,霓裳便不打擾了,到時候我會派羣芳院的馬車前來接公子前往,在這裡,我先替水仙姐姐謝謝公子了。”
蘇文擺擺手,送客出了林花居。
而便在霓裳轉身離開的那一刻,蘇文的眼睛就已經不自覺地眯了起來,不論如何,他對於先前霓裳的幾處怪異的表現,還是有些在意,但具體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他又說不太上來。
另一邊,霓裳在離開了林花居之後,很快便消失在了黃梨街口,等她再度出現的時候,卻並不是在羣芳院的大門口,而是在北城一間老子號的布莊當中。
快步行入其內,霓裳很快便看到了自己所尋之人,頓時心懷忐忑地走上前去,柔聲喊道:“徐少爺……”
那人聽到霓裳的聲音,轉過頭來,卻赫然便是當日花魁大賽中,一直坐在金鳳樓的貴賓區,與那白菲兒親密無比的那位翩翩公子!
“事情都辦好了?”少年的聲音依舊還是那麼溫和,只是眉宇之間淡淡的焦灼,似乎有些暴露了他此時真正的心情。
霓裳點點頭,慶幸道:“中間險些被他所察覺,不過還好被我糊弄了過去。”
少年聞言,頓時眼中一亮,復又問道:“都一字不落地記下來了?”
“都記下來了!接下來,全憑徐少爺吩咐!”霓裳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樣,恐怕就連那些在羣芳院爲他一擲千金的豪客們,都從未見過她如此溫順的一面。
“好!”少年誇讚了霓裳一聲,隨即道:“接下來還是按照計劃行事,不過這一次的人,由嚴家來出,等待會兒那人來了,你就將你記下來的東西交給他就是了,剩下的,你不必操心,等這件事情了結了,我是絕不會虧待你的!”
說完,少年的眼中閃過一抹幽光,望向布莊外黃梨街所在的方向,冷然道:“惹了我們徐家,還想要在這州府立足?如今這些鄉下人,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PS:感謝‘雋眷葉子’百賞!另外今天的第二更可能會晚一些,畢竟最近開學了,週三週四兩天,莫語要從早上八點半,一直上課到晚上九點半,幸虧昨夜碼了半章,再加上今天午休的時間纔將這章弄出來,希望大家能看得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