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整個臨川城都提前醒了過來,卻不聞那熟悉的朗朗讀書聲,各大私塾紛紛特批了一天的假期,爲的就是讓苦讀的學子們提前體驗一下聖廟的氛圍。
今天是聖廟開啓的日子。
聖廟一年一開,有經驗的小販早早地就拉着各家小車圍在了聖廟前,佔好位置,熱火朝天地叫賣起來,頗有一番市集的模樣。
人頭攢動之間,不少小孩兒都騎在自家大人的肩膀上,探着腦袋朝前方看去,待看清那傳說中的廟祝只是個長相普通的年輕和尚之後,又都失望地失去了興趣。
唐吉好不容易一路擠到了聖廟前,口中咬着一塊蔥油餅,頭上的禮帽已經被擠歪到了一邊,衣服凌亂得就像是被十幾個春熙樓的姑娘輪番**了一般。
“唐哥兒,跟在你後面走就是輕鬆愉快啊!”一個身材如柴禾般瘦弱的男生從唐吉身後鑽了出來,笑着說道。
唐吉沒好氣地咬了一口蔥油餅,含糊不清地說道:“奶奶的,你倒是輕鬆了,大爺可是鞋都差點被踩掉了!”
那瘦弱的男生笑了笑,挪揄道:“可是唐哥兒怎麼老是往人家姑娘身上擠啊,剛纔我可是清楚地看到你在人家小芸胸脯上抓了一把呢!”
唐吉聞言,也不羞不惱,舉起自己的大肥爪在空中抓了兩把空氣,笑道:“可惜還是小了些,沒什麼手感,你個小屁孩兒懂什麼?”
被叫做小屁孩兒,方小樂顯然不願意了,當下反擊道:“哼,小心我把這事兒告訴吳管家!”
唐吉不禁縮了縮脖子,趕緊轉移了話題:“行了,快走吧,大家夥兒都已經到了。”
說着,唐吉領着方小樂繼續朝前走去,在那邊,徐易等一衆人早就到了,只是看到唐吉的到來,也沒人向他打招呼,反而眼露鄙夷。
小孩子之間,從來都是以貌取人,以唐吉這麼臃腫的身材,在私塾中向來不受待見,所以唐吉只有蘇文和方小樂兩個朋友。
這次城考當中,方小樂也是榜上有名,兩家人又住得很近,是以攜手同來。
別人瞧不起他,唐吉也懶得去熱臉貼冷屁股,跟方小樂默默地站在另外一邊,低聲說着些什麼。
方小樂很快發現唐吉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禁奇道:“怎麼,唐哥兒也會緊張?”
“狗屁,大爺什麼場面沒見過,區區一個聖廟又算什麼?”這麼說着,唐吉的目光卻有些飄離,不斷朝着遠方瞟去。
“也不知道蘇文出了城沒有,要是被守備軍攔下來可就糟了!”唐吉憂心忡忡地咬了一口蔥油餅,顯然真的不是在爲聖廟緊張。
方小樂當然不知道這些,還以爲唐吉在逞強,不禁拍了拍對方厚實的肩膀,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可惜蘇小哥沒能考上。”
唐吉含糊地應了一聲,卻不再多言。
不多時,聖廟內唯一的廟祝緩緩移步出來,見狀,四周立刻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個面容清秀的小和尚身上。
清了清嗓,廟祝開口道:“按照慣例,今日是一年一度爲我臨川城學子開啓文位的日子,承蒙百聖庇佑,我朝百年以來,日益昌盛,妖蠻不敢侵!今日借衆聖才氣爲諸位灌頂,希望日後諸位爲壯我人族拋頭顱灑熱血,堅守聖道,不負聖恩!”
聖廟當前的十名學子齊聲道:“定不負聖恩!”
點點頭,廟祝拿出了一份名單,然後朗聲念出了當首的第一個名字:“徐易!”
“學生在!”徐易邁步向前,白衣勝雪,臉上寫着驕傲。
廟祝並不多言,只是伸出那一雙如玉般的手掌,輕柔地按在了徐易的頭頂之上,隨即,在徐易的身上,漸漸浮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澤。
才光護持!
徐易站在原地,並沒有感覺到身上有任何不同之處,只是大腦瞬時之間變得清明瞭許多,他擡起頭,看向場外父親所在的方向,臉上的驕傲之色越發濃厚起來。
很快,廟祝擡起了手掌,念出了名單上的下一個名字,徐易微微躬身向廟祝致謝,這才站到了旁邊。
隨後唐吉和方小樂等人也紛紛上前接受才光護持,整個過程足足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當最後一人的身上也散發出金光之後,廟祝的臉上已經顯得疲憊不已。
十名15歲的少年站在聖廟門外,身上泛着淡淡金光,看起來讓人羨煞不已。
十人當中,幾乎所有人都有些迫不及待了,紛紛探頭探腦地向聖廟裡面張望着,卻又不能開口催促,只能暗暗壓抑着心中的激動和興奮之情。
唯有兩個人,此刻的注意力卻並沒有放在身後的聖廟當中。
徐易的嘴角掛着冷笑,拳頭微緊,心中想着一個人的名字。
唐吉一張大臉都皺成了一團,心中忐忑,也在想着一個人的名字。
便在這一時間,有兩件事情同時發生了。
其一是廟祝終於揮了揮手,沉聲道:“入聖廟!”
衆學子心中歡呼一聲,恨不得拔腿就往裡面衝,但是大家看到作爲城考榜首的徐易沒有動,所以他們也沒有好意思先動。
方小樂事前嘲笑唐吉心中緊張,但事實上,此時的他纔是真的很緊張,所以他在看到唐吉那如大山般的身軀在自己身邊紋絲不動的時候,他也沒有動。
徐易和唐吉都沒有動,因爲他們都看到了第二件事情。
或者說,他們看到了一輛馬車,正從聖廟外的大街上緩緩駛來。
唐吉一眼就認出了馬車是他昨日精挑細選的那輛寬敞的大車,心中咯噔一下,嘴脣竟然有些發白。
徐易認不得馬車,但是他卻認出了從馬車的窗戶中探出的人影,心中冷哼一聲,嘴角的笑意越發凜冽了起來。
聖廟前圍了太多的人,但他們都沒搞懂此時發生了什麼事情,爲什麼廟祝明明已經喊了入聖廟,那十名學子還是一動不動?
這與往年的情況怎麼不一樣?
徐凌也輕輕皺起了眉頭,他最先發現了自己兒子的異樣,正要弄清發生了什麼,一陣騷亂之聲便已經從身後傳來。
作爲臨川城守備府的將軍,即便今天是聖廟開啓之日,徐凌也是可以不用親力親爲的,畢竟聖廟每年都要開一次,但是這一次他卻來了,因爲站在聖廟前的有他的兒子。
可是此刻卻發生了一件徐凌在臨川城幾十年都從沒見過的一件奇事,讓他也忍不住回頭看去。
人們還沉浸在不解和疑惑當中,便聽得身後的馬嘶之聲,紛紛如條件反射般向兩旁退去,而那輛馬車便如此順着人羣讓開的道路,慢慢駛到了聖廟之前!
隨即,馬車的門簾被掀開,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從馬車中跳了下來。
蘇文站在聖廟的臺階之下,於萬衆矚目之下,牽着蘇雨的小手,緩緩朝臺階上走去,面帶笑意。
這一刻,所有人都懵了。
“蘇文!你瘋了!”唐吉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他邁開步子跑到臺階下,一把抓住了蘇文的肩膀,臉上滿是焦急之色。
蘇文笑着應道:“讓你花了那麼大的價錢僱來馬車,卻只走了不到二里路,是有些虧了。”
唐吉急道:“我不是說這個,你怎麼來了!你怎麼,怎麼沒有……”
“怎麼沒跑?”蘇文輕輕挑眉,笑着拍了拍唐吉的胸脯,說道:“今天可是聖廟開啓的日子,我怎麼能錯過?”
見唐吉彷彿已經快要被急的哭出來,蘇文又安慰了一聲:“放心,我心中有數!”
說着,蘇文再度向前邁了一步,視線掠過唐吉,落在了徐易的身上。
“真沒想到,你居然敢來這裡,看來是迫不及待求死了麼?還是說,你是來向我求饒的?”徐易嘴角噙着冷笑,看向蘇雨的時候,眼中不禁閃過一絲淫邪。
言罷,徐易身邊的其他幾個朋友也反應過來,紛紛嘲諷道:“蘇文,看來你還是挺識時務的嘛,現在跪下來給徐公子磕頭認錯,再獻上你們家的賤婢,或許徐公子會考慮饒你一條狗命呢!”
“是啊是啊,現在求饒還不算晚啊,要是等一會兒徐公子拿了文位,可就來不及嘍!”
衆說紛紜之下,蘇文面不改色,繼續笑着向前走去,而徐易見狀,臉上的陰霾之色也更重了一些,他不禁想到,難道這個蘇文會傻到想要在聖廟前刺殺自己?
今時不同往日,聖廟之前,有堂堂廟祝在側,而且父親大人便在不遠處爲他保駕護航,若是這個蘇文敢在此時此地動手,絕對是找死!
只是可惜了,就這樣殺死他,未免也太便宜了一些。
徐易如此想着,蘇文已經來到了他身前不到一尺的地方,與此同時,一聲冷喝也驟然響起。
“大膽!聖廟開啓之日,何人敢來搗亂!”
一言既出,蘇文頓時感覺到一種排山倒海般的壓迫感向自己砸了過來,下一刻,一個高大的身影便攔在了他的身前。
虎目如電,怒須微張,正是城守備將軍,徐易的父親,徐凌!
眼見一雙大手已經快要按在自己肩上,將自己擒拿,蘇文頂住如千斤重石般的壓力,挺直了胸膛,義正言辭道:“敢問將軍,我蘇文犯了哪條聖律?衆目睽睽之下,將軍憑什麼拿下我?難道將軍想要黑白不分,徇私枉法嗎!”
三聲問句,如石破天驚,狠狠地砸在了聖廟前的階梯之上,讓衆人暗暗心驚:“這蘇文到底是什麼人物,竟敢當衆頂撞徐將軍!”
聞言,徐凌的身形微微一頓,冷笑一聲,隨即喝道:“你並非城考榜上學子,此時卻意欲闖入聖廟,其心叵測,難道不該被緝拿嗎!”
蘇文聽到這句話,突然笑了。
看到蘇文的笑容,唐吉突然一愣,徐凌和徐易兩父子卻心中一突,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正要發生。
隨後,蘇文的聲音變得輕柔了起來,他轉過身,看向旁邊的廟祝,微微躬身:“聖律規定,但凡年滿15歲少年,皆可入聖廟開智,並無必須城考上榜之規定,不知是否屬實?”
廟祝深深地看了蘇文一眼,無視一旁徐凌那驚怒的目光,輕輕點頭,微笑道:“不錯。”
徐易條件反射般驚道:“這不可能!”
徐凌驟然握拳,一把抓住了蘇文的衣領,寒聲道:“話雖如此,但無才光護持,你憑什麼進入聖廟?若是因爲你入聖廟,而耽誤了城考榜上學子獲得文位,那便是壞了規矩!”
蘇文沒有想到,聖律當前,徐凌仍舊如此強硬,頓時心下急沉,而便在此時,又是一道聲音驟然響起。
“什麼是規矩?聖律便是規矩!徐將軍此舉,難道想無視聖律,隻手遮天嗎!”
話音未落,蘇文頓時感覺身上的壓迫感如潮水般退去,隨即一個熟悉的身影緩緩走近。
城主親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