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兒,一個在情理之中,卻又在人們意料之外的名字。
自第二次聖戰開啓以來,三軍將士都沒能見到這位當今人族聖女,是因爲唐婉兒並沒有加入任何一支軍隊,而是選擇了留守北域。
她的存在,能夠給那些未能踏上戰場的人們帶來勝利的希望,也爲三軍坐鎮總後方,讓他們沒有後顧之憂去前線拼殺。
但無疑,唐婉兒的確是代替蘇文行使天策軍統帥職責的完美人選。
面對蘇文的提議,就連一直持反對意見的黃龍士也挑不出半點毛病,而且更讓他無奈的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蘇文已經堅定了自己的決心,再也沒有迴轉的可能了。
於是他只能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環視場內衆聖,問道:“那你們呢?哪些跟他走,哪些留下來?”
此言一出,帳中頓時變得一片沉默。
自刑師殞落之後,天策軍中的聖階級強者就只剩下了七位。
除開黃龍士以外,還有陸羽、汪灝、蘇轍、洛水、言師,以及憐師這六人。
然而此時在黃龍士的詢問之下,只有憐師輕輕揚了揚手臂。
“我留下。”
聞言,黃龍士的眉頭頓時皺成了一個疙瘩。
陸羽、汪灝和蘇轍這三個人與蘇文有很深的淵源,他們跟着蘇文加入英雄聯盟情有可原,可青聖洛水和言師又是爲了什麼?
這樣的表態同樣出乎了蘇文的意料之外,他轉過頭看了看青聖和言師二人,目露感激之色。
末了,黃龍士只能惱火地擺了擺手,嘆道:“都走吧!都走吧!我倒想看看,你們到底能幹出什麼大事來!”
蘇文微微頷首,恭聲道:“謝黃聖成全。”
言罷,他毫不留戀地走出了大帳,行色匆匆地來到了軍營的一個角落處,唐吉和沐夕等人此時都等候在那裡。
在他們的身後是營中一頂很不起眼的小帳篷。但裡面住的,卻是當今的人族軍師。
“旬塵怎麼樣了?”
唐吉搖搖頭,嘆道:“醫聖大人還在裡面給他扎針,根據保守估計。大概只剩下一個多月的時間可活了。”
蘇文沉着臉,輕輕點了點頭,隨即一貓腰就鑽進了帳中,第一眼就看到了側臥在牀榻,看起來精神萎靡的旬塵。
張仲景坐在牀邊。滿頭大汗,剛剛收起手中的銀針,見到蘇文前來,頓時起身囑咐道:“不要聊太久,現在以他的狀況,必須要保證足夠的休息,否則只會加快生命的流逝。”
蘇文心懷感激地向張仲景點點頭,這才坐到了旬塵身邊,強撐起一個笑容,問道:“感覺怎麼樣?”
旬塵笑着坐了起來。從表面看上去並沒有衆人所想象的那麼糟糕,這當然得益於牀頭所點亮的那七盞明燈,但他的身體早就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放心吧,暫時還死不了,與其整天躺在病牀上,還不如讓我用最後的這點時間,爲你們做些什麼吧。”
蘇文沒有接話,旬塵便繼續說道:“關於英雄聯盟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這的確是一個非常好的契機,如果能夠在短時間內成功擊殺魔族方一位魔將或者祭司的話。無疑會令我軍士氣大振,也能讓敵軍沉聲恐慌的情緒,一舉兩得。”
“根據事前我所統計的情報,此次魔軍陣中所有魔將和祭司加起來總共有十一人。在長青大峽谷一役中,心花已經殞落了,如此便只剩下了十人。”
“我的建議是,先從第十魔將花無別入手,此人雖然不是當今魔族高層中實力最弱的,但他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陷。便是忠誠!針對於此,我們完全可以設一個局……”
隨着旬塵那娓娓道來的聲音,蘇文的沉默變得越來越深,一次也沒有開口打斷對方的意思。
因爲他沒有想到,即便到了這個時候,旬塵也仍舊在拼命盡着一位軍師的職責。
即便,他已經快要死了。
蘇文突然感到了一陣鋪天蓋地的悲傷向自己涌來。
在自長青大峽谷一路歸來的途中,他很好地將這種悲傷掩藏在了心中最暗無天日的地方,卻終於在此時再度爆發而出。
寧青冰的死,皓馬的死,以及,如今旬塵那如同交代遺言一般的絮叨,都變成了無比沉重的枷鎖,狠狠地壓在了蘇文的心頭,讓他快要窒息。
而在最後,這道道枷鎖都伴隨着旬塵的一聲輕問,直指那個最本源,最誅心的問題。
“蘇文,我希望你誠實地告訴我,對於這場戰爭,你所希望的結果到底是怎麼樣的?”
蘇文徒勞地張了張嘴巴,卻沒有辦法說出一個字,因爲面對旬塵那雙清澈的雙眼,他沒有辦法說謊,但他同樣無法違背自己的順心之道。
於是旬塵洞悉了他最後的答案:“你還是希望建立一個三族和平共處的新世界,對嗎?”
看着旬塵眼中所透露出來的悲傷,蘇文的心中一陣絞痛,因爲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還會抱着這樣的念頭。
難道王陽明的死,寧青冰的死,皓馬的死,以及旬塵的死,都無法挽回他的初心嗎?
還是因爲,那個導致這一切的根源,那個叫做衣威泊的老管家,已經付出了他應該付出的代價?
所以魔族人就值得原諒?
蘇文不知道,也沒有辦法解答,他只是用同樣悲傷的目光凝視着旬塵,一言不發。
對此,旬塵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神色頓時變得無比的黯淡,因爲他沒想到,直到此時,蘇文仍舊沒有扭轉自己的心意。
他甚至有些可惜,若是衣威泊沒有死在戰場上,而是逃回了魔軍陣中,或許蘇文便能把這種無邊的仇恨延續下來,從而改變自己的立場。
這是因爲,旬塵並不知道,蘇文並不是聖言大陸上的人,所以他的世界觀和道德觀與其他人有着本質的區別。
在蘇文的眼中,不管是人族、妖族還是魔族,其實都沒有本質上的區別,這場戰爭也沒有正義與邪惡的分別,只是最後的勝利者將會收穫更多的利益罷了。
更別提,一手建立了魔族帝國的屠生,跟蘇文本來就是一個世界上的人。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屠生和蘇文才是同族人。
而且旬塵忽略了另外一個問題。
蘇文的母親,洛蒹葭,本來就是當初第一個提出三族同治江山的先行者,可惜卻在天棄山被衆聖圍殺至死。
如果算上上一代的仇恨,蘇文和沐夕兩人其實更應該痛恨人類衆聖纔對!
而如今,蘇文只是繼承了當年母親的遺志,想要完成母親當年未能完成的偉業而已。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但旬塵作爲一個一心只爲人族大義之人,他無法理解蘇文立場上的搖擺,也不能放任蘇文日後真的做出危害人類利益的決定。
所以他必須儘自己所能,在所剩不多的時日裡面,去影響蘇文,去改變蘇文。
所以在最後,他看着蘇文,說了這麼一句話:
“先生本興族兵,匡扶人族山河,當秉忠貞之志,守公義之節,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