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白菲兒的運氣是好到了極點的話,那麼如今秋葉的運氣,便是糟糕透頂了。
但凡是熟悉秋葉的人都知道,在琴棋書畫四道當中,秋葉其餘皆通,唯有畫之一道略有不如,當日林花居中,她便向蘇文承認過,自己的畫道不如白菲兒。
但偏偏,秋葉就是抽中了自己最不擅長的畫字牌。
如果說一次抽籤走背字還能怪在運氣頭上的話,那麼兩次都抽到下下籤,便不是運氣使然了,而是人爲作怪。
明白這個道理的人都已經猜到,這是金鳳樓的手段。
此時的秋葉也明白過來,原來自己先前抽到四號牌,也是金鳳樓所操控的,如此說來,也難怪劉長遠和夏豪兩人要力捧金鳳樓的白菲兒了。
若是的尋常情況下,秋葉恐怕早就驚慌失措,或是甘認榜末了,但是如今不一樣。
因爲蘇文坐在下面。
更因爲之前蘇文將一支墨筆交到了秋葉的手中。
蘇文安坐在竹凳上,嘴角噙着冷笑,他早在吟誦《浣溪沙》之前,便已經預料到了這般情況,也虧得秋葉在林花居多說了那麼一句,才讓他能夠得知秋葉在第二輪的短板是什麼,從而提前佈下了後手!
他交給秋葉的那支墨筆,自然就是當日在鬼望坡獲得的九品文寶,幻靈筆!
這個名字是蘇文自己取的,畢竟其上刻了一個幻字,而且文寶皆有靈性,取這麼個名字,倒也貼切。
在蘇文來到徽州府之後,也曾對幻靈筆有過不小的研究,最終發現此文寶最適合的還是用於作畫。只是蘇文在畫之一道上暫時還是以研發胭脂入墨爲主,真正得以揮毫潑墨的機會倒是寥寥。
所以時至今日,蘇文也沒有發揮出幻靈筆真正的作用,不過即便如此,將其用於花魁大賽這樣的小場合,也是綽綽有餘了。
秋葉如今還不知道蘇文交給自己的,乃是一件真正的文寶,否則定然不會如此冷靜。
文位易得,文寶難遇,哪個文人不是將自己的文寶視若生命?如此輕易便將自己的文寶交予他人,恐怕也只有蘇文有此等魄力了。
場外噓聲再起,卻無人再如蘇文這般敢質疑大賽的黑幕了,所以抽籤仍在繼續。
接下來,水仙或許是終於迎來了一絲好運氣,竟然被她抽到了最不費功夫的棋道,至於霓裳,則十分無奈地拿到了書字牌。
要真的說起來,霓裳纔是真的有苦難言。
原本在第一輪的時候,憑藉自己的超常發揮,霓裳便險些逆襲白菲兒,獲得首輪頭名,誰曾想,因爲劉長遠和夏豪力保白菲兒,讓她功敗垂成。這還不算完,本不被霓裳看好的秋葉也隨之趁勢而起,在經過一陣波瀾之後,直接作出了一首超凡之詞,不知驚掉了多少人的下巴。
如此一來,霓裳瞬間從原先的頭名有望,一落千丈,成了第三名,這換做誰恐怕也難以接受。
失望不可怕,可怕的是從希望變成失望。
如今再度抽到自己並不擅長的書法,霓裳頓時知道,這一輪恐怕自己的成績要墊底了。
想來也是,本身作爲青.樓女子,場內的四大花魁最擅長的肯定都是琴,其次是畫,至於棋、書兩道,對於取悅客人並不吃香,自然也就無人鑽研,縱觀花魁大賽歷屆的結果,也鮮有人憑藉這兩道獲得好名次的。
唯一那個以棋道位列第二的幸運姑娘,也是因爲當日抽中畫道的那人發揮失常罷了。
當然,原本今日是可能誕生第二個例外的,因爲秋葉正是爲數不多的,精通書法的青.樓姑娘,只可惜,在金鳳樓的刻意操控下,秋葉別說是書道,就連棋道都抽不中!
霓裳滿臉苦色,而水仙雙眼間卻彷彿恢復了些神采,從首輪的打擊中振作起來。
此時秋葉手持畫字牌,不恰如當年情景重現嗎?
或許,自己能夠憑藉最爲簡單的畫道高居本輪次席?
這麼想着,水仙眼中的光彩越來越亮,即便白菲兒以琴曲獲得榜首,她也尚未失去爭冠的可能性啊!
便在臺上四位花魁各有所思之時,第二輪比賽也正式開始了。
按照順序,第一個出場的仍舊是白菲兒,早已有人從金鳳樓中,將她平日的用琴搬到了臺上,白菲兒舉步走到琴桌前,對衆人行禮,隨即落座,雙手輕輕按在了琴絃之上。
所有人都平息屏氣,靜靜地注視着白菲兒那嬌媚容顏,片刻之後,第一道琴音緩緩響起。
“錚……”
白菲兒所彈的是一首她最爲得心應手的《春花秋月》,素手撫琴之間,似有春風來,讓人聽聞之後,如全身浸泡在溫泉之中,說不出的愜意和舒適。
一曲終了,令人意猶未盡,悵然所失。
蘇文也不禁暗暗點頭,不得不說,這白菲兒的確是有幾分真才實學的,雖然不如他當日在鳴瑟軒中所聽到那老闆所奏之曲,卻也已經實爲難得了。
如此看來,其實即便沒有劉長遠和夏豪如此明目張膽的偏幫,白菲兒也真的值得起本屆花魁賽的頭名!
只是可惜,她遇到了有蘇文相助的秋葉。
對此,蘇文毫無愧疚之感,畢竟今日金鳳樓的暗箱操作,以及劉長遠和夏豪兩人的助陣,都是有目共睹的。先不說第一輪的詩詞考題是否已經提前泄露給了白菲兒,單是金鳳樓參與到打壓柳嫣閣的行徑中,便令蘇文無法饒恕!
“幸好秋葉姑娘提前便來向我求助。”蘇文暗道一聲,心生慶幸。
白菲兒的這一曲《春花秋月》,最終得到了三位主考大人的大力讚賞,只是在經過先前的意外之後,劉長遠和夏豪都有所收斂,並沒有敢再誇大其詞,說的話倒還算是中肯。
白菲兒謝禮退回原位,第二個上場的便是水仙。
果不其然,水仙所背誦的,還是最爲尋常的《觀棋》,畢竟是有着充分準備,所以中途總算是毫無疏漏,順利過關。
對於這首《觀棋》,倒也沒有什麼好評價的,反正之後視情況判其第二或者第三便是了。
原本按照之前的安排,劉長遠和夏豪當然是要聯手打壓秋葉的畫作的,再加上霓裳不擅書道,如此這般,水仙還真的很有可能憑藉這首《觀棋》高居次席,但偏偏因爲中途殺出來一個蘇文,劉長遠和夏豪也不敢再刻意抹黑秋葉,只能靜觀其變了。
唯有希望秋葉真的如消息上所說,不擅畫道吧。
可是想來本不擅詩詞的秋葉,今天都能破天荒地作出一首超凡之詞,誰又知道她的畫道到底功力幾何呢?
念及此處,劉長遠和夏豪面面相覷,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警惕和無奈。
水仙退下後,隨之上場的霓裳面對着身前的文房四寶,卻是很乾脆地對衆人歉然一笑:“霓裳自知書法不如各位姐姐,也就不再當衆獻醜了,這一輪,霓裳便棄權吧。”
霓裳那無奈的神色,落在衆人眼中,簡直是人見猶憐,頓時激起陣陣同情,不少人當下開口聲援起來。
“霓裳姑娘不要氣餒,我們會一直支持你的!”
“對!對!我們一直跟你在一起!”
霓裳聞言,面露感激地向那些圍觀民衆福了一禮,這才款款走回原位。
“這個霓裳,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啊。”蘇文輕挑眉頭,顯然並不認爲霓裳只是一個靠容貌上位的花瓶角色,此人能夠自掩其短,非但沒有惹來嘲笑,反而藉此引發大家的同情心,也算是心計上佳了。
若是她真的落筆揮毫,最後字跡難登雅堂,那纔是真的自掉身價了。
“還真是有些意思。”蘇文笑着搖搖頭。
相比起第一輪來說,第二輪比試進行得順暢了許多,在如此短的時間裡面,便已經三人登場唱罷,只剩下秋葉一人尚未展示了。
秋葉深吸了一口氣,看着舞臺中央已經鋪好的潔白畫布,移步上前,然後緩緩從袖中抽出了幻靈筆。
“爲了今日比試,秋葉特意準備了一支上好的墨筆,想來應該是符合規則的吧?”
康德聞之,率先點了點頭,應聲道:“那是自然。”
秋葉輕輕頷首,她雖然不知蘇文交到自己手中的這支筆到底有何不凡之處,不過想來蘇文既然已經預料到了此刻的局面,那麼便一定有解決之法!
想到這裡,秋葉仔細地在筆尖填飽了墨,然後手腕輕抖,將墨色落到了畫布之上。
秋葉不擅畫,但並不代表她不會作畫,只是畫成之後會顯得些許普通而已。
爲了備戰花魁大賽,水仙早早地便將《觀棋》背下,秋葉自然也在第二輪的琴棋書畫四道均做足了準備,而此時她所作的,便是提前已經練習過無數次的一幅山水畫。
筆落,墨痕隨之而動。
寥寥數筆之間,秋葉便已經勾勒出了一片壯闊的山羣,隨之筆觸下壓,在山間石畔落下一條寬廣的大河。
畫間有山有河,所以秋葉也將此圖命名爲《山河圖》。
一切如常,秋葉雖然沒有失手,卻也未能超常發揮,畫卷樸素平常,乍看之下並無任何不凡之處,山河之間也缺乏該有的靈氣和意境。
見狀,劉長遠和夏豪不禁同時鬆了一口氣,想來這次即便判此圖一個第三,也無人敢有異議了。
卻不想,便在此時,異變突生!
只見在秋葉轉身填墨的一瞬間,那畫布之上的山河竟如同活過來了一般,山間的巍峨雄偉之意,河水的波濤洶涌之勢,撲面而來,讓人歎爲觀止!
甚至於讓人產生了陣陣幻覺,還以爲自己已經脫離了徽州府,正行於羣山之間,觀流水於足下!閉上眼,似乎還能聽到大河的流水之音,嗅到山林的蒼翠之色。
這樣一幅靈畫,竟然便如此稀疏平常地出現在衆人眼前!簡直太過令人難以置信!
“這不可能!”劉長遠驚呼一聲,整個人從椅背上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