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的出現給了衣威泊一個驚喜。
而現在,衣威泊還了對方一個更大的驚喜。
但這還不夠。
因爲他很清楚,留此人一命,則後患無窮。
所以他的衣袍高高地揚了起來,準備第三次出手。
這一次,他將祭出自己最大的底牌。
修羅還接得住嗎?
可惜的是,這個問題的答案,衣威泊暫時無法得知了,因爲事情又一次生出了變化。
又一個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人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或者說,那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把劍。
劍柄上刻着一雙灰瞳。
除了蘇文手中的忘川之外,世上只有一把這樣的劍。
燕北的劍。
今夜的光明聖廟,聖女加冕禮,燕北沒有到場,所以他比所有人都更快地趕到了阿房宮。
他早就到了,只是一直未曾現身。
他冷眼旁觀着聖宮內殺戮淋漓,屍橫遍野,神書倒塌,卻始終沒有出劍。
因爲這是報應。
二十五年前,他的老師,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劍聖斷嶽,自北固山殞落,幕後的黑手,便是人族衆聖。
更準確地說,斷嶽當年是與樂聖李龜年一樣,遭到了整個人族文道頂尖強者的圍殺。
只有三個人沒有參與這場殺戮,或者說,他們並不知情。
便是司馬遷、王羲之和蘇軾。
其餘每一位聖者的手中都沾滿了鮮血!
包括武國的虹聖南宮生和槍聖聶一!
李龜年之所以會遇難,追究其根本原因,是因爲他想要與蘇文的母親。洛蒹葭,創造一個三族和平共處的世界。因此犯了衆怒,爲百聖所不容。
那麼。斷嶽呢?
重點不是他做了什麼,而是他能做什麼。
他能毀掉神書。
他能夠一劍斬去神書的最後一頁,自然也能將其餘八頁盡數毀掉,就如同今夜魔族人做的那般。
還記得當蘇文將舉世文人吸引到天棄山的時候,整個人間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嗎?
文道凋零,對應的,自然便是武道的強盛!
武國、樓蘭國、燕國、遼國立刻一躍成爲了人族十國中的頂尖強國,尤其是武國的力量,足以橫掃八荒。統一整個人族北域!
而斷嶽便是武國人!
二十五年前的他心懷天下,仗劍守護人間,但衆聖不敢保證他能一直容忍文道的蓬勃發展,尤其是在武國急速沒落的情況下。
如果斷嶽爲了自己的國家重新崛起,不惜一劍毀了神書呢?
就爲了這麼一個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的猜測,文道衆聖便站到了斷嶽的對立面,並於二十五年前的北固山顛,將他徹底埋葬。
一代忠魂,沒有死在外族的侵略之下。而就此死在了同族人的手中。
可悲,可嘆。
事實的真相,除了那些血債累累的兇手之外,這世上就只有兩個人知道。
史聖司馬遷。
可惜當他知曉這一切的時候。斷嶽早就已經死了五年了。
另外一個,便是燕北。
他是在刑師的那座石樓中明白過來的,但他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一直隱忍到今天。終於讓這世上的文人付出了他們該付的代價。
他很想知道,當衆聖來到阿房宮的時候。會不會後悔呢?
若劍聖安在,豈容這些卑劣的魔族人偷襲成功?
若劍聖尚在,一個小小的衣威泊又算得了什麼?
他擡頭看着聖空,悵然一嘆:“老師,您看到了嗎?今日的一切,都是那些文人們應得的報應,您可以安息了。”
也就是在同一時間,衣威泊來到了寧青冰的身前,看了她一眼。
所以燕北錯過了救下寧青冰的唯一機會。
這或許便是命運的安排。
可當他看到修羅現身,看到衣威泊意欲得寸進尺的時候,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出手了。
敵人的敵人,不一定等同於朋友。
對燕北來說,文道諸聖是敵人,魔族人,同樣是敵人!
所以他想試着留下這位魔族的老管家。
劍光如皎月,照亮了整座殘破的阿房宮,也照亮了衣威泊的面龐,清冷而凌厲。
在這一刻,衣威泊終於感覺到了一種無比強烈的危機,所以他在第一時間沒有施毒,而是身形爆退。
一退百丈!
然而,燕北手中的劍卻未曾被甩開半寸,如跗骨之蛆,緊隨而至。
衣威泊長嘯一聲,雙掌前拍,帶起陣陣粉塵冥露,沾染到長劍之上,反射出幽綠色的光芒。
然而,燕北的體外卻凝結了一層劍氣鎧甲,百毒不侵,根本不曾因爲衣威泊手中的劇毒有半分的阻滯!
唰!
一道淒厲的劍光於衣威泊眼前轟然亮起,燕北的劍終於刺進了他的體內。
衣威泊腳下一個趔趄,待重新站住身形的時候,胸前已經出現了一道長及一尺的血痕,險些將他懶腰斬成兩段!
他從口中吐出了一片燦爛的血花,嘴角卻輕輕揚起了一個笑容。
“不愧是亞聖,不過比起你的老師,你的劍還是慢了一些,否則,我恐怕已經死了。”
燕北搖搖頭,面無表情地說道:“一劍殺不死,多出幾劍,總能殺死的。”
衣威泊笑道:“以你剛纔對出手時機的判斷,已經不像是一個劍客了,至少不是如斷嶽那般光明磊落的劍客,反而更像是一個行走在黑暗中的刺客,我說得對嗎?大先生!”
被衣威泊一語道破了自己的另外一個身份,燕北並不覺得懊惱,反而頗爲讚賞:“不愧是老管家。”
是的,他便是殺手榜排名第一的那位大先生。
從近處看,剛纔燕北突襲衣威泊的那一劍,雖然沒有太多的技巧,但所選擇的時機卻是妙到毫顛!
若不是因爲衣威泊將全部的心神都放到了修羅的身上,以他的實力,即便燕北手中的劍再強,又怎麼會被其一劍重創?
從遠處看,雖然當今世上活着的,領教過燕北劍術的人很少,但蘇文卻有幸見過田宇的劍法。
當初在十國聯考的最後一輪,田宇便施展出了一道技驚四座的劍法。
不是風火林山。
而是那之後的難知如陰。
田宇是燕北的徒弟,所以這一劍當然是燕北教給他的。
最適合刺客的劍法。
衣威泊見燕北如此果斷地承認了下來,於是臉上的笑容更盛。
“你是不是以爲,你已經有十成的把握可以留下我?但剛纔我說了,你的劍慢了一些,既然你一劍沒有殺死我,那麼你就沒機會了,至少在今夜,你沒機會了。”
聽到這句話,燕北手中的劍已經又一次亮了起來,但他眼前的衣威泊卻突然消失了。
毫無預兆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