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麼,你可以死了。”
滄瀾皇的聲音非常輕,卻傳遍了整個汜水關,傳到了三國聯軍每一個將士的耳中,更宛如在徐煥之的身前炸開了一道驚雷。
今日之後,所有人都會知道,原來徐煥之是天瀾人。
而滄瀾皇則是天瀾國國君。
君要臣死,臣怎能不死?
滄瀾皇的身形慢慢浮至半空,與汜水關內七位半聖並身而立,但他的目光卻至始至終只落在了徐煥之一個人的身上。
然後滄瀾皇悄然豎起了自己的右臂。
於是在下一刻,城外近三十萬將士盡皆噤聲,但五光十色的才氣光芒卻將日落前的天空渲染得無比瑰麗。
強烈的才氣波動壓迫至汜水關內,激得七位半聖衣袍獵獵作響,彷彿連呼吸也變得無比困難。
就在這個時候,滄瀾皇的手臂轟然落下,一聲君令傳遍三軍。
“衆將聽令,隨我入關!”
言畢,滄瀾皇未曾誦詩,也沒有書文,而是衣袂輕飄,金色光輝於陣前幽然一蕩,隨即,便在衆目睽睽之下,滄¤瀾皇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見到這一幕,白劍秋心中一緊,厲聲道:“結陣禦敵!”
按道理,這句話本不應該由白劍秋來說,因爲此戰的主將是徐煥之,但眼看此時徐煥之沒有任何反應,白劍秋只能越俎代庖,搶先下令。
雖然白劍秋的實力不如徐煥之,也並非衛帝親封的護國大將軍。但他的一言一行,均代表了鴻鳴書院。代表了神木山,尤其是今日在他的身邊還有三位同門師兄弟。所以他的這句話,很有分量。
所以便在下一刻,斐兆已經自袖中抖落了兩枚棋子,一左一右分侍徐煥之身邊,一黑一白,如陰陽日月,雖然只有兩子,卻隱隱間蘊含着令人心悸的能量風暴!
陳昊的手心內盛開了一株看似羸弱的水仙花,淡淡幽香瀰漫在整個汜水關城頭。頓時令衆人戰意更盛。
至於白劍秋,則將手中的粗大墨筆揮至徐煥之身前,如一杆長槍,將徐煥之攔在了身後,而便在這一揮一舞之間,空中似有血雨腥風飄來,大片的鮮紅自徐煥之身前徐徐展開,只是一筆之間,白劍秋便已經佈下了一座屍山血海!
但直到這個時候。徐煥之也沒有動,自域外歸來的那三位衛國半聖也沒有動。
世人皆知,當文位突破至御書境之後,每一個文人都會在文道百途中選擇一項。作爲自己的主修文位。
便如白劍秋,雖然貴爲半聖,八大文穴齊開。但他主修的,還是畫位。
再比如斐兆。即便也能夠使用詩詞歌賦的力量,但他最擅長的。還是棋道。
而如今站在汜水關城頭,與白劍秋同屬鴻鳴書院的另外三位半聖,所主修的文位則各不相同。
其中那個濃眉大眼,生得一頭灰髮的半聖叫做鄧野,此人雖然在進得鴻鳴書院之後,跟着茶聖陸羽學了五年茶道,但他的主修文位卻是藥位。
蘇文的老師,百草院院長謝漓,便是此人的學生。
在戰場之上,藥道與茶道相似,都是輔助之位,所以此時鄧野未曾出手,倒還說得過去。
但另外兩人的不作爲,卻令白劍秋有些意外。
比如那個穿着一身銀白色鍛袍,身負長弓,臉上毫無血色,瘦得駭人的半聖,呂嚮明,其最擅長的,便是獵道!
哪怕此時蘇文在這裡,也絕不會對獵道感到陌生,因爲當初早在書院試煉當中,他便見過樑山的獵道之術。
與其餘文途諸道相比,獵道的確顯得有些另類,但既然其能被神書所承認,既然當初獵聖獨箭能夠以紫金光輝以證聖道,那麼獵道就有絕對的資格在文道百途中佔據一席之地!
除了鄧野和呂嚮明這兩位半聖之外,最後一位自域外歸來的半聖,叫做楊定山。
此人的樣貌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異之處,身上也穿着鴻鳴書院最普通的青色長衫,但在青衫的左邊袖口,卻顯得空空蕩蕩。
此人竟然是獨臂!
但如果仔細觀察鄧野和呂嚮明的神色便能發現,這二人竟隱隱間有一種以楊定山爲首的意思,而徐煥之對楊定山的態度也最爲鄭重,這無一不說明,這個楊定山雖然是獨臂,但實力卻反而可能是三人中最強的!
此時這三大半聖都沒有出手,不是因爲想要對滄瀾皇表達自己的輕視和不屑,而是因爲他們比白劍秋更早就察覺到了一絲不妥。
從表面上看起來,白劍秋和斐兆的應對都非常正確,他們的意圖也非常明顯,就是保護徐煥之。
因爲之前滄瀾皇已經明確表示了要取徐煥之的性命,那麼滄瀾皇的第一次出手的對象,也理應是徐煥之。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下一刻,徐煥之腳面輕輕一踏,自城頭躍起,從白劍秋和斐兆的護從下脫離出來,眉宇間帶着睥睨天下的傲意。
“姬南天!我就在這裡,你想要取我的命,便來!何必使出這般手段,藏頭露尾!”
徐煥之一步便踏出了白劍秋和斐兆的保護圈,立刻讓兩人神色一驚,因爲他們忘記了,徐煥之是一個與滄瀾皇一般驕傲的人。
即便面對滄瀾皇的怒火沖天,徐煥之也敢坦然相對,與其一決高下!
而就在這個時候,楊定山卻突然伸出了自己的右臂,一抹璀璨的金色才氣自他的指尖離體而出,卻不是向着徐煥之的左右,而是朝着腳下狠狠砸去!
同一時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呂嚮明身後的長弓已經出現在了他的手掌中。弓弦似滿月拉開,然後三道金色利箭緊隨着楊定山所指引的方向爆射出去。直指城下!
此時七大半聖都站在汜水關城頭,所以他們的腳下。便是城門!
楊定山的離體才氣,再加上呂嚮明的三道金箭,前後間隔不到一息的時間,便盡數來到了城門口的一片空曠當中。
在那裡什麼也沒有。
然而,便在下一刻,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只見空氣中突然盪開了一道如水紋般的波浪,將楊定山的金色才氣停滯在了半空中,再近不得寸許,而呂嚮明所射出的利箭則直接被盪到了一旁。翩然落地。
緊接着,一道人影憑空出現,頭戴紫金帝冕,身披雪梅長袍,滄瀾皇!
滄瀾皇自三軍陣前一步踏出,率先選擇的目標,竟然不是引他出手的徐煥之,而是汜水關城門!
而城頭之上的七大半聖,竟然一點也沒有發覺!
即便在最後一刻楊定山第一個反應過來。並搶先出手阻攔,但卻還是晚了一步。
因爲滄瀾皇的手掌已經輕輕按在了城門之上。
“破。”
隨着滄瀾皇口中一字盪開,整片汜水關的城牆都開始急速震裂,幾位半聖還未曾做出反應。便紛紛感到腳下一空,隨後便是接連不斷的轟鳴聲持續響起。
一時間,汜水關城門口塵土漫天飛揚。木石斷裂震落之聲不絕於耳。
三息之後,塵埃落定。一應聲響歸於寂靜,而滄瀾皇眼前的那座高達十五丈的城門。已經消失了。
不僅如此,更準確地說,就連連接在城門兩端的,長達百丈,厚及三尺的城牆,也已經跟着盡數塌掉了。
一座沒有城門,沒有城牆的邊關,還能叫邊關嗎?
所以在這一刻,汜水關,沒了。
而這只是滄瀾皇的第一次出手。
他只說了一個字。
隨即反應過來的三國聯軍將士也不再猶豫,殺喊聲即刻沖天而起,近三十萬大軍如驚濤駭浪,拍向了已經沒有任何抵禦之力的汜水關。
再無阻攔。
看到這一幕,不論是驕傲無比的徐煥之,還是面露驚恐的白劍秋,亦或者是那位獨臂半聖,楊定山,都選擇了沉默。
汜水關的陷落是在他們預料之中的,所以早在這之前,他們就已經將關內變成了一座死城,準備將其拱手送給滄瀾皇。
但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汜水關竟然是以這種方式陷落的。
這麼快。
這麼簡單。
只是滄瀾皇的一擊。
徐煥之開始在心中演算,如果剛纔滄瀾皇的目標不是汜水關城門,而是自己的話,自己擋不擋得住?
很快他就會有答案了,因爲便在三國聯軍向汜水關發起最後一次衝擊的同時,滄瀾皇的身形已經再度掠空,來到了七位半聖身前。
這一次,滄瀾皇的目光終於自徐煥之身上移開,轉而看向了楊定山和呂嚮明。
因爲他們兩個是唯一看破自己行藏的人。
“域外果然是一個很奇妙的地方,但凡自域外歸來之人,都沒有弱者,如此看來,今日一戰,會很有意思了。”
沒有人回答滄瀾皇的這句話,也沒有人去試圖阻擋那如洪流一般的三十萬鐵軍,七大半聖在這一刻都沉默着,而且極有默契地散了開來,隱隱間將滄瀾皇圍到了最中央。
正面面對滄瀾皇的,還是徐煥之。
也只能是徐煥之。
因爲他是衛國第一半聖,是衆人中唯一的一位半聖巔峰,也只有他,有可能抵禦住滄瀾皇正面的突圍衝擊。
可是,滄瀾皇爲什麼要突圍呢?
“既然都在這裡了,那也省得我一個一個地去找,今日之後,慶國再無半聖,衛、唐兩國也僅餘一人,試問,天下間還有誰能阻我?”
滄瀾皇的這聲輕問響徹於天地間,彷彿不是在述說一個可能性,而是在敘述一個事實。
即便在他的面前,有七位半聖!
於是在下一刻,徐煥之突然笑了。
“姬南天,不得不說,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麼自負,我真的很好奇,你從哪裡得來的信心?”
“論文位,我與你一樣,同是半聖巔峰之境,距離聖階不過一步之遙,論軍事,你可還記得在我汜水關下被埋葬的二十萬血骨!”
“就算當年我父親被冠以莫須有的罪名背叛叛國,九兒生前最愛之人也是我,這數十年來,你除了憑藉族蔭得以繼承皇位,又有哪裡勝過了我?”
徐煥之又一次提到了九兒的名字,但這一次,滄瀾皇卻並不如之前那般憤怒,而是輕描淡寫地搖了搖頭。
“當你將九兒當做籌碼來激怒我的時候,你就已經不配再提起她的名字了,若她在泉下有知,想必也會替自己不值,因爲她終究還是愛錯了人。”
“至於說那二十萬敗軍,本就是我丟出來的棄卒,你沒有看清這一點,是因爲你對聖道的理解還不夠深刻,別說如今我手中還有三十萬文人爲我效力,就算只有三千人,哪有如何?”
“昔年有魔君屠生只率領八百血袍便能坐上世間唯一的王座,統領八荒四海,今日之我,又有何不如?”
“最後,你說你與我一樣都是半聖巔峰之境,那麼,我便讓你看看,到底什麼纔是真正的半聖巔峰吧。”
說完這句話,滄瀾皇突然回過身,衣袍輕輕一蕩,便將身後突襲而至的九支利箭拍落下去,然後伸出手,一把抓在了身側一具血色骷髏的頭顱,將其捏成了粉碎。
“以七對一,竟然還用出了偷襲的手段,如此看來,你們的境界,也就止步於此了,沒有一顆強者之心,又何來聖者之傲呢?”
話音落下,滄瀾皇身上的金色才光突然變得越來越沉,越來越暗,他伸出雙臂,彷彿在擁抱這個世界,他擡起頭,彷彿在巡視這片大好河山。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王之下,莫非臣民。
滄瀾皇與世間所有半聖的不同之處在於,他不僅僅是一位半聖,更是一位帝王,他不僅僅有一顆聖者之心,更有一雙帝者之眸!
下一刻,一道無比雄渾的金色才氣自空中降下,似乎是爲了與滄瀾皇身上的暗金光輝相互呼應,很快便將滄瀾皇整個人都籠罩在其內,遠遠看去,就像是在滄瀾皇和聖天中間搭建了一座金色的橋樑。
一股不同於普通半聖的氣息自滄瀾皇體內噴薄而出,令徐煥之心中一緊,險些生出了頂禮膜拜之感。
因爲這不是聖意,而是君意。
繼位三十八年之後,滄瀾皇於汜水關外,第一次向這個世界展露了他的雄心和野望,第一次讓這個世界看到了他的強大。
第一次,君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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