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間的溫度很低,所以蘇文在坐了一會兒之後,便覺得手腳都有些發僵,於是乾脆站起身來,取下了腰間的業火三災。
下一刻,蘇文的手中火光大盛,照亮了方圓十丈之內的天空,就連不遠處的雲霧似乎也被驅散了一些。
諸位聖者看到這一幕,不禁紛紛提起了精神,以爲蘇文終於準備挑戰七大祭司了。
但槍聖聶一卻在暗地裡皺了皺眉。
歐陽修看到這個細節,頓時向其投去了一絲疑惑的目光。
聶一想說蘇文絕不可能挑戰成功,但話到嘴邊,卻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愣是一個字也沒說,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沒辦法,他實在是被打臉打怕了,真不知道這個叫做蘇文的小子到底還有什麼底牌,不到最後一刻,聶一決定再不發表任何言論,以免徒增笑柄。
見狀,歐陽修頓時明白了聶一的顧慮,但這並不是他最擔心的問題。
“若此次聯考真的被這個蘇文奪了榜首,那麼……”
有些話,只需要說一半,但有些事情,絕不能只做一半。
聶一與歐陽修對視了一眼,均看出了對方眼中的堅決,沉默片刻之後,聶一終於還是開口道:“雖然那邊一直沒有來消息,但想必不成問題。”
聞言,歐陽修不着痕跡地看了看不遠處的蘇軾,低聲道:“等聯考結束,我們也該忙起來了。”
歐陽修這句話中的“我們”,並不是指他和聶一兩人。對此,聶一忍不住心中一寒。他沒想到,歐陽修的野心竟然一點也不比姬南天小!
雖說此時的他們已經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但聶一還是下不了最後的決心,他皺着眉頭勸道:“茲事體大,是不是再……”
然而,聶一的這句話還沒有說完,便聽得歐陽修斬釘截鐵地說了六個字。
“攘外必先安內!”
聶一忍不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屏風上蘇文的身影,似乎面露惋惜之色。
到了這個時候,就連他也不得不承認,蘇文的確是一個修劍的天才。然而,對方卻不是武國人,的確是有些可惜了。
而且,如果一切真的如歐陽修所預料的發展下去,這一屆十國聯考,還有什麼意義呢?即便蘇文拿到了最後的榜首之名,又能改變什麼呢?
就在槍聖聶一心緒紛擾時候,衆聖似乎終於發現,原來影像上的蘇文。之所以會拔出腰間的業火三災,根本不是爲了挑戰七大祭司,而是單純爲了取暖罷了。
這一幕,不禁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除了聶一。
因爲他的目光並沒有落在蘇文的身上。而是看向了田宇,看向了這位武國的未來,若日後人間動亂。那麼武國的國運,或許就需得交到此人手中了!
而此時的田宇。纔剛剛用手中的木劍,擊殺了魔族四大聖獸中的老大。囚牛。
……
站在原地舞了一會兒劍,蘇文感覺身體重新變得火熱了起來,他擦了擦頭頂的熱汗,然後將業火三災重新放回到腰間,擡頭看着逐漸深沉的夜色。
“已經過了丑時了,再過兩個時辰,天就該亮了吧。”
蘇文嘆了一口氣,覺得就這麼在這裡浪費時間似乎也不是個辦法,於是他重新邁開了腳步,卻不是向着山頂而去,而是順着旁側繞行開來。
看樣子,難道他想要繞開那七位魔族祭司的攔阻?
很顯然,這是不成立的,因爲不管蘇文再怎麼繞,只要他試圖向上攀爬,那七道身影就會如約而至,出現在那層淡薄的雲霧之中。
在嘗試了兩次之後,蘇文就對此不再抱有奢望了,於是他的這番繞山之行,便有了一層別的意義。
那便是確定此時的他是否已經遙遙領先了其他考生!
畢竟,這纔是蘇文在這一輪武試考覈中的真正目的。
雖然這座青山顯得非常雄偉,如果想要橫着繞上一圈,恐怕不花上兩三個時辰是不可能的,但對於蘇文來說,這卻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因爲如今的他仍舊還記得在登山前各支隊伍所在的位置。
想來也不會有人如他這般無聊,會將時間耽擱在山嶺的橫向探索中,這麼一來,只要其餘考生還是按照一開始的位置向上攀登,那麼蘇文就能輕易找到所有人所在的地方。
很快,蘇文就回到了自己一開始所脫離的方向,但沐夕等人並沒有出現在那裡。
緊接着,蘇文又向前走了約莫三十丈左右的距離,那裡是歐陽克的隊伍所選擇攀登的山口。
歐陽克也不在那裡。
接下來,蘇文又接連去查探了一番安七夜等人的隊伍,還有一些零散的考生所選擇登山的方向,甚至連白燕這等獨俠客應該存在的地方他也沒有漏過。
唯一蘇文不知道的,是田宇從哪裡上山的。
因爲當他來到山腳下的時候,田宇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了枯樹寒風之間,所以他並沒有能夠親眼目睹田宇是從哪裡登山而上的。
沒有看到,自然也就記不得。
對此,蘇文並沒有覺得放鬆下來,而是感到如鯁在喉,畢竟在他的心中,田宇纔是在武試中對他威脅最大的那個人。
所以蘇文執着地又朝着前方搜索了數十丈的距離,卻仍舊沒有看到田宇的身影。
“難道他還沒有上來?”
蘇文皺着眉頭,有些不敢確定自己的答案,但繼續走下去,似乎意義不大,於是他有些遲疑地停下了腳步,準備轉身回去。
便在這個時候,一道有些孤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你在找我?”
蘇文握着業火三災的手掌驟然一緊,然後他謹慎地回過頭去,頓時看到了一個渾身浴血的身影。
相比於蘇文的優哉遊哉,田宇此時的狀態便顯得狼狽了許多,或者說有些悽慘。
他的衣衫已經碎成了一道道布條,掛在身上,看起來就像是一把拖布,他的身上還在不停地流着血,鮮血順着他的胸膛流經小腹、褲管、布鞋,最後浸在雪地上,彷彿一朵巨大的紅梅。
唯一不變的,是他手中的木劍依舊沉穩如初,他的一雙眼睛仍舊寫滿了孤寂和落寞。
蘇文皺着眉頭,卻並沒有回答田宇的問題,只是感慨道:“如此看來,亞聖大人的親傳弟子,果然名不虛傳!”
蘇文並不是在諷刺田宇,他的這聲感慨是出自真心實意的,因爲只有跟囚牛交過手的人才知道,那頭魔族聖獸是多麼的難纏。
而既然如今田宇出現在了這裡,那麼自然就意味着,他也跟蘇文一樣已經戰勝了囚牛,從而與其登上了同樣的高度!
蘇文的手中有業火三災,而田宇呢?卻只有一把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木劍!
對於蘇文的這番恭維,田宇沒有絲毫的表示,既沒有坦然受之,也沒有表示自己的謙虛,他只是冷傲地站在原地,仔細地看着蘇文。
他的身上還在不斷地流血,他的力量正在逐步消失,但對他而言,似乎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蘇文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沉默了良久之後,田宇才說出了第二句話:“我聽老師提到過你。”
蘇文一愣,他很想知道燕北對自己的評價到底如何,不過看田宇的樣子,似乎並沒有說下去的意思,如此一來,蘇文也不太好意思主動去問。
不得不說,這傢伙真的很擅長冷場。
更何況,現在本來就已經夠冷了。
“所以?”憋了半天,蘇文才有些遲疑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田宇看着蘇文,認真地說道:“所以,我們不是敵人。”
因爲燕北在田宇的面前提起過蘇文,所以他們不是敵人,這兩句話連在一起,不論怎麼看,都沒什麼邏輯,或者說,並不符合正常人的邏輯。
蘇文是一個正常人,所以他無法理解田宇的邏輯,更關鍵的是,他還是不明白田宇到底想要說些什麼。
良久之後,蘇文接着憋出了一句沒什麼意義的話。
“然後呢?”
對此,田宇臉上的神色並沒有絲毫的變化,就連語氣都還是那麼的平靜。
“我有兩個提議。”
說着,田宇擡了擡手腕,將手中的木劍遙指山頂:“第一,我打不過那幾個傢伙,所以你肯定也打不過,既然如此,我覺得,我們或許可以聯手。”
如果說這句話的不是田宇,而是換一個人,蘇文一定會認爲對方是一個瘋子。
什麼叫我打不過,你肯定也打不過?
就算兩個人都打不過,但在這次的考覈中,他們卻是互爲對手,憑什麼要聯手?
但蘇文並沒有在第一時間拒絕,而是很快問道:“第二呢?”
田宇點點頭,說道:“第二,是建立在第一的基礎上的,我從老師那裡知道,你有藥位在身,所以我要請你幫我止下血。”
蘇文輕輕挑了挑眉,似乎認真地考慮了一下田宇的建議,片刻之後,他才說道:“你的第一個提議我還要再想想,不過關於你的傷,我可以先試試。”
聽到這句話,田宇沒有回答,但他的舉動卻比任何回答都要肯定。
因爲在下一刻,田宇握着手中的木劍,從容地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