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蘇文不小心踩斷了雪堆中的一條枯枝,頓時在寂靜的夜空裡發出了一聲脆響。
這已經是他離開月城的第十天了,在這十天的時間裡面,蘇文的手中不知道沾染了多少妖族人的鮮血,也不知遭遇了多少次突襲和暗殺,而他卻始終沒能看到邊關那座巍峨的城牆。
沒有了旬塵和遲牛的引領,蘇文果然還是在歸途的最後一段路上,徹底迷失了方向。
如今的他手中沒有地圖,也不敢進城,只能憑藉着直覺和本能不斷朝着北方行進。
烏衣獸和雪魔等一衆魔獸都已經被他收回到了黃鶴樓中,因爲驅使這些魔獸不僅需要耗費他體內的才氣,更在無時無刻壓榨着他的精神力量。
蘇文的才氣有如大海般無量,身體比普通的妖族族人還要強健,但他畢竟是一個人,而不是機器,所以他也會感覺到疲憊,他也會感覺到傷痛,這七天的時間,對蘇文來說,遠遠比之前的一個多月還要煎熬。
近鄉情怯的思緒,再加上隨時隨地會出現的妖族強敵,都在無時無刻地侵蝕着他的每一根神經,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將他徹底壓垮。
更重要的是,如今的蘇文身邊再也沒有任何同伴,他成了一個真正的獨行俠。
蘇文似乎突然間體會到了當初在聖戰結束後,巴默和常明等人流落異族他鄉的悲惘和孤獨,但不同之處在於,蘇文總有一天可以重新踏上人類疆土,而他們卻再也回不去了。
南疆的雪來得非常突然,幾乎便在一夜之間,整個世界都變成了銀裝素裹,但相比起更北方的衛國而言,這裡還是顯得要暖和一些。
今天對於蘇文來說,有着特殊的意義。所以他破天荒地打起了精神,在林中獵了一頭成年的雪豹,準備在晚上吃頓好的。
隨着天色漸暗,蘇文在一條溪水旁燃起了篝火,耐心地烤起了豹子肉。
雖然天上飄着小雪,溫度很低,但溪水並沒有結冰。只是水寒刺骨,蘇文拿起一個刑月族士兵的制式頭盔,盛了滿滿的溪水,然後掛在篝火上將其煮沸。
等燒好了水,烤好了肉,蘇文才忙裡偷閒地拾來了一些乾草。將其鋪在地上,舒舒服服地躺了上去。
說起來,在這南疆妖域沿途跋涉的近兩個月當中,蘇文學得最多的,恐怕就是如何在野外生存了。
只是這些事情原本都是遲牛做的,現在卻需要蘇文親力親爲了。
在漫天紛飛的雪花下,烤肉就着溫水吃起來。雖然味道很淡,甚至有些發酸,但也別有一番情調。
蘇文側躺在草堆上,一邊啃着香嫩的雪豹肉,一邊欣賞着雪景,突然端起了頭盔中的水,對着火光中自己的影子輕輕笑道:“生日快樂。”
今天是蘇文的生日,不論是這具身體之前的那個主人。還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他,都是在同一天誕生的。
今夜過後,蘇文就16歲了。
說起來或許有些不可思議,從蘇文重生的那一刻開始到現在,竟然還不到一年。
但自從來到聖言大陸之後,蘇文總覺得每一天都過得很漫長,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他經歷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認識了太多太多的人,雖然時間非常短暫,卻好像過得比自己前世的一輩子還要精彩。
在這裡沒有生日蠟燭。也沒有朋友爲他唱生日祝歌,所以蘇文最大的願望,便是能夠平安地度過這一夜。
但很可惜,聖天竟然連他這個願望都不肯實現。
還不等蘇文吃完手中的烤肉,已經有十數道身影循着火光,來到了溪流的對岸,殺氣騰騰地看着他。
自從蘇文離開月城之後,他再也沒有遭遇到半個魔族人的狙殺,所以今夜與往常一樣,想要殺死他的,是妖族人。
在溫熱的火光照耀下,蘇文能夠清晰地看到,那些妖族強者已經邁步蹚進了溪水中,正急速朝他靠近。
蘇文長長嘆了一口氣,然後丟下了手中的烤肉,也懶得熄滅火光,直接擡步踩在厚厚的積雪上,掠身而逃。
經過這十天的逃亡,蘇文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絕不能與這些追擊而來的妖族強者纏鬥,否則只會讓自己越陷越深,所以面對敵襲,能逃則逃,能避則避,這纔是上策。
即便不用激發戰詩,蘇文的速度也比普通的妖族人快得多,所以當那十數名妖族強者涉水來到對岸的時候,蘇文早就已經跑得沒影兒了。
但很快,蘇文就發現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因爲今夜圍堵他的妖族人比起前面幾天似乎多了很多,而且都並非泛泛之輩,按照人類文位來劃分的話,這些人起碼都有侍讀以上的實力!
“該死,這是怎麼回事!”
蘇文皺緊了眉頭,在雪林間留下道道殘影,心中的疑惑越發強盛。
按理來說,妖族人沒有魔族聖女那般可以預知他行蹤的能力,所以當他逃出月城之後,在茫茫南疆之內,對方想要找到他,無異於大海撈針。
所以這十天裡面,蘇文雖然在前面遭遇了頻繁的戰鬥,但隨着他向北深入,已經很難再看到大批的妖族強者出現,即便被人發現,也只是一些零散的妖族人,但今天卻不一樣!
敵人彷彿是從四面八方圍攏而來的,因爲人數太多,蘇文已經做不到完全的避讓,所以他只能選擇了一個方向,直接殺了過去。
“唰……”
蘇文手中的秀劍雖然已經被磕出了不少缺口,卻還是如一陣清風般刺入了一名妖族人的心口,帶走了他最後一絲光明。
抽劍回手,蘇文的腳步根本不敢停,立刻迎向身前第二人,劍鋒所向,血染蒼穹!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詩情才氣,加以無雙劍意,蘇文很快將身前的這一批妖族人斬斷了氣機,但他身上的璀璨光芒,卻彷彿夜幕中的一盞明燈,爲雪林中的其他人指明瞭方向。
蘇文的腳步越來越慢,臉上的神色越來越暗沉,他手中的秀劍終於應聲而斷,而一名凝峽族的族人,卻成功將自己的刀鋒刺進了蘇文的左肋。
蘇文想要召出黃鶴樓的守塔魔獸助戰,卻發現他的精神力已經萎靡到了極點,根本就是有心無力。
那位凝峽族的強者見到自己一刀建功,臉上頓時閃爍出驚喜之意,大聲喊道:“他受傷了!”
然而,這也成爲了他留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句遺言,下一刻,蘇文用手中的靈犀筆,在半空中書寫了一個碩大的乂字。
那一撇一捺,就像是兩道鋒利的劍痕,即刻印在了那凝峽族強者的胸前,將他斬成了四段。
這一手,是蘇文在迷失沼澤中,從柴南手裡面偷師而來,卻只是第一次施展,竟然就發揮了奇效!
但與此同時,蘇文的眼中沒有半分的喜悅,反而更加凝重了一些。
因爲對方死前說的那句話是對的,蘇文終於受傷了。
他右肋的傷口遲遲沒有癒合,鮮紅色的血液滴淌在雪地上,顯得觸目驚心。
蘇文不是沒有受過傷,但在這之前,能夠傷到他的,起碼也是如巴默那般的強者,其文位至少要比他高一個等階,但如今,只是一個實力與侍讀相仿的妖族人,也能傷到他了!
不是對方變強了,而是蘇文變弱了。
整整十天毫無喘息之機的逃亡,幾乎已經榨乾了蘇文最後一絲力氣,還是那句話,他的才氣還沒有枯竭,他的肉體仍舊強悍無比,但他的精神已經扛不住了。
就像當初在曠外野林時那般,雖然他從柴南和徐向霖的聯手圍殺中逃了出來,卻險些葬身於荒郊之中。
但蘇文知道,自己絕不能倒在這裡,只要能給他一些休息時間,他一定能夠踏回到人類的土地。
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怎麼能夠放棄呢?
蘇文狠狠地咬了一口舌尖,強烈的刺痛感和濃郁的血腥氣息頓時讓他的大腦更加清明瞭一些,於是他不再耽擱,立刻縱身急掠,腳下踩着一個個血色的步點,向着這片雪林的盡頭衝了過去。
林子的外面有什麼,蘇文不知道,但讓他驚喜的是,越過茫茫雪枝的縫隙,他終於看到了那段巍峨連綿的城牆。
南疆妖域的最後一道邊關,就在前方!
見狀,蘇文的腳步並沒有變得更加倉皇,反而越發謹慎了起來。
下一刻,蘇文終於踩着腳下鬆軟的雪地,走出了這片樹林,然後他的腳步終於停下了,嘴角慢慢劃過一絲苦澀。
他終於知道爲什麼這附近的妖族強者如此之多,如此之密了。
在那片連綿不絕的城牆之前,黑壓壓地聚集了數千名妖族騎兵,正在靜謐地等待着蘇文的出現,當先一人的臉龐被籠罩在金色面具之下,看不清模樣。
但即便只是遠遠看去,蘇文也已經從對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勢,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他是這座邊關內的唯一一個聖者。
妖王,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