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三嬌和周季等四大半聖眼睜睜地看着那個赤足年輕人走進了黃鶴樓,卻什麼也做不了,因爲此時的他們需要集中全部的精神,用來警惕那個白髮狂舞的老人。
從表面上來看,這是一場人族半聖與魔族將軍的戰鬥,但實際上,這場戰鬥發起於人族軍師與魔族大祭司之間。
這已經不再是一場單純的戰鬥,而是戰爭。
而這場戰爭的開端,遠比人們所想象的要早得多。
如果真的要追溯其根源的話,實際上是源自於迷失沼澤,源自於魔族遺藏,更源自於獸冢。
作爲百年前聖戰中兩族至關重要的身份象徵,人族軍師與魔族大祭司曾於戰場內外交手無數次,期間雖然各有勝負,但最後的結果卻無疑是人族軍師勝了。
時隔百年之後,魔族大祭司捲土重來,而他的對手,卻悄然發生了改變。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場戰爭對於旬塵是不公平的,因爲他再如何繼承了其老師的智慧,時至今日也始終不過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年,而大祭司早已閱盡人世,看透人心,正如他對黃庭堅所說的那般,這一次,他贏定了。
更加重要的是,大祭司所部署的這次殺局,比旬塵預想中晚了六天。
這六天的時間,放在一般人眼中,或許稍縱即逝,不值一提,但對於頂尖的謀智者來說,卻宛如一道天蟄。
大祭司用這六天的時間。獲悉了此次人族十國前往黃鶴樓的所有人的身份,所以他知道如今樓外有四位半聖鎮守,也推演出了樓內各國學子所在的位置。
而旬塵呢?
今時今日他都不曾知曉魔族進犯之人到底是何身份。更不知道他們準備如何行事,一切都只能被動地臨場反應。
這畢竟是旬塵第一次以人族軍師的身份行事,所以從一開始的佈局上,他就顯得過於小心謹慎了一些。
原本在旬塵的預計中,聖塔開啓之日,便應該是魔人入侵之時,他也由此做好了充分的應對準備。但誰曾想,那一日,他並沒有等來半個魔族人的身影。
至此。旬塵對自己的判斷出現了第一次質疑。
所以他沒有在第一時間入塔,而是守候在塔外,等待着變化的到來。
然而,當變化真正到來的那一刻。卻正如皓馬說的那樣。已經有些來不及了。
一步先,步步先,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大祭司就已經贏了,所以如今不僅樓外的四位半聖要死,黃庭堅要死,樓內的十國學子,也要死。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但實際上,不管是魔將花雕也好。還是那位尊貴的年輕人也罷,都不曾知曉,在他們撕裂空間,於黃鶴樓外現世之前,就已經發生了一次讓大祭司措手不及的意外。
原本在大祭司的謀劃中,爲了讓勝利更加徹底,更加不可被逆轉,這場突襲戰應該在更晚的時候纔會打響。
但是,有一個名字的不斷出現,卻讓原定計劃被迫提前執行。
這個名字,便是蘇文。
蘇文於一日之間連登四十三層樓,震驚了整片大陸,也震撼了大祭司。
大祭司不禁開始擔心,如果自己再不出手,若是真的讓蘇文在短時間之內登頂成功,那麼,會不會發生一些他絕不希望看到的意外?
雖然這樣的可能性在大祭司看來微乎其微,但他是魔族大祭司,是魔族末代第一智者,所以哪怕這樣的可能性再小,也需要將其扼殺在搖籃當中!
之前不論是黃庭堅,還是皓馬與旬塵,都以爲他們已經識破了大祭司的目的。
便是皓馬口中的一箭三雕。
其一抹殺人族希望,其二斷絕大河之誼,其三將曾屬於魔君的文寶,黃鶴樓,奪回!
但可惜的是,不論是消息廣博如皓馬、旬塵,還是作爲黃鶴樓守護者的黃庭堅,都缺失了兩個最至關重要的信息。
其中一個,關乎黃鶴樓最後一層樓的秘密。
而另外一個,則關乎如今黃鶴樓中的一個人。
所以,此次魔族大祭司之所以會選擇在蟄伏百年之後悍然出手,所爲的,乃是一箭五雕!
基於這樣的理由,大祭司覺不能容忍蘇文登上黃鶴樓的最後一層,看到那個秘密,爲了扼殺這一可能性的發生,他寧願將這場戰爭提前發動!
而事實證明,一向算無遺策的魔族大祭司,這一次,仍舊沒有生出半分差錯。
如果天空中的那道驚雷來得再晚一些的話,或許此時的蘇文已經登頂黃鶴樓了,因爲他終於看破了黃鶴樓最大的秘密。
讓我們將時間稍微倒退到一刻鐘之前,那個時候的黃庭堅纔剛剛從黃鶴樓離開,蘇文所在的草原纔剛剛沉下落日,夜幕初降。
偌大一片草原,如今除了蘇文登樓復返之外,便只剩下了柴屏、沈木、驚蟄與小四幾人。
在此之前,聖言大陸討論最多的名字,當然是蘇文。
其作爲人族聖才,入得黃鶴樓整整五日卻連二層樓都沒能登上去,不免惹人恥笑,但誰曾想,緊接着,蘇文便以一種傲然絕世之姿,一日之內連登近百樓,不知道讓多少曾經不屑或者嘲諷過他的人被抽腫了臉。
但也正因爲蘇文如此惹人矚目,所以很多人都下意識地忘記,或者忽略了,堂堂憐花公子,被譽爲新四大才子強勢候選的沈木,如今仍舊留在了黃鶴樓的一層樓!
只有很少的人才知道,在這六天的時間裡面,慶國花聖汪灝險些急得把頭髮都給揪沒了。
但出入意料的是,時至今日。沈木的臉上也沒有半分焦慮的模樣,此時的他正叼着一根草莖,美美地躺在一方黑石之上。仰頭看着遠方漸漸變得暗沉的天空。
其時夜未央,星無痕,空中一片寂寥。
沈木百無聊賴地看了會兒天,然後轉過頭,看向篝火旁安靜溫婉的少女,一時之間有些出神。
驚蟄輕輕拾起柴禾撥弄了一下火堆,然後擡頭朝沈木笑了笑。說道:“別睡着了,一會兒有焰火看。”
“好。”沈木並沒有去問那所謂的焰火是什麼,只是淡然地應了一聲。嗅着火光中飄散出來的桔梗花燃燒的香氣,覺得眼中似乎有些醉意。
他被稱爲憐花公子,除了因爲他師從花聖,主修花位以外。其中這個“花”字。還指代女人,便如他老師曾經對他說過的那般,這世間最好看的花,並不是真正的花,而是女人。
跟隨着花聖汪灝的腳步,沈木見過很多女人,有青澀稚嫩的,有成熟嫵媚的。有小家碧玉的,也有風情萬種的。不能說閱女無數,但也至少不是蘇文那種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
至少他的老師除了傳授他花道真意以外,還教會了他一件常人難及的本事,那便是能在最短的時間,甚至是不恰當的時間內,搭訕上自己想搭訕的女孩兒。
如今的沈木雖然還不到二十歲,但是他有過的女人,恐怕比蘇文來到聖言大陸後所見過的還要多。
沐夕只知道沈木是一個狠人,唯有沈木曾經擁有過的那些女人才知道,他還是一個浪子。
但沈木敢發誓,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個讓他如此動心的女人。
當他第一次見到驚蟄的時候,只是出於習慣性地用行動表達了一下自己的“善意”,卻不曾想,自那之後,驚蟄的身影便在他腦中再也揮散不去。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
更或許,這便是他對驚蟄所說的,命運?
每每念及於此,沈木都會想起老師一直以來對他最鄭重其事的囑咐:“你可以濫情,但絕不能對女人動真心,一動,你就死定了。”
此時的沈木,就覺得自己死定了。
好在清冷的夜風及時吹亂了他的思緒,讓他沒有再繼續胡思亂想下去,正好聽得驚蟄輕聲低嘆道:“雖然還是沒能看得太過明白,不過今夜之後,恐怕便再也沒有機會看了。”
沈木笑着道:“如此,倒是需得多謝驚蟄姑娘了,若非你及時提醒,恐怕我怎麼也不會發現這些黑石與星辰之間的聯繫。”
沈木以爲驚蟄終於準備開始登樓,所以翻身坐了起來,試探着問道:“不如我們一起?”
驚蟄淺淺一笑,並未答話,而就在這個時候,沈木卻忽地看到,驚蟄的一雙眸子,被一道流火照亮了。
驚蟄擡起手臂,遙指夜空,笑道:“看,焰火。”
沈木微怔,隨即回頭仰望,卻看到了一個絕不應該看到的身影,正在明黃色才氣的包裹之下,急速升空!
“蘇文?他不是早就登樓了嗎?”
此時的蘇文口誦鶴唳,在一雙才氣羽翅的幫助下急速飛向那片無盡的夜幕,遠遠看去,彷彿已經快要變成天邊第一顆亮起的星辰。
而蘇文的一雙眼睛,卻自始至終死死地盯緊了這片草原。
不是草原上的沈木和驚蟄,也不是掩藏於陰影中的無數黑石,而是整片草原。
他想要將整片草原盡收眼底。
然而,草原之遼闊遠遠超出了蘇文的想象,所以他只有飛得越高,才能看得越遠。
終於,當蘇文的身影在沈木眼中徹底變成一個明黃色光點兒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他如願看到了整片草原。
於是他看破了黃鶴樓最大的秘密。
一絲淺笑自蘇文嘴角輕輕揚起,他忍不住喃喃嘆道:“屠生啊屠生,你這個局,恐怕百餘年來,只有我才能看得懂……”
然而,便在此時,一道驚雷猛地在蘇文耳邊炸響,讓他身形一顫,險些自空中栽落下來。
下一刻,便在蘇文的眼前,整片夜空,塌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