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鶴樓裡面有什麼?這個問題蘇文不止一次問過陸三嬌,但陸三嬌一直避而不答。
並不是他刻意隱瞞,而是因爲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每一次聖塔開啓的時候,風景總是不一樣的。
當年陸三嬌進入的時候,看到的是一片大漠,五年前的那一次,進入黃鶴樓的人們率先看到的是汪洋大海。
而如今蘇文所看到的,卻是草原。
身後的樓門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遼闊無邊的青草,隨風輕擺。
蘇文並沒有貿然動身,而是站在原地,屏息靜氣地等待着什麼。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之後,蘇文眼中終於忍不住閃過一絲疑惑,因爲從進入黃鶴樓到現在,他一個人都沒有看到。
不論是走在他前頭的歐陽克,還是緊隨於他身後的五條等人,都沒有出現。
“難道每個人所遭遇的考驗都不一樣?還是說他們其實也在這片草原中,只是被傳送到了不同的位置?”
蘇文摩挲着指間的子母連環,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沒有將其激活,而是邁開腳步,隨便擇取了一個方向,朝前走去。
“嘶……”
剛走了一步,蘇文便立刻感到了一陣酥麻之感從身上傳來,低頭看去,隨即駭然發現自己的衣衫竟然被劃破了好幾道小口子,若不是他的肉身強悍,恐怕被割破的就不止是衣衫了。
饒是如此。在蘇文的雙腿上,也已經被劃出了好幾道白色的淺痕,看起來就像是被利刃所刺一般。
然而。在蘇文所行之處,又哪裡有什麼利刃?
他身在草原當中,所以環繞着他的,自然只有草葉。
蘇文隨即從地上拔了一根綠草湊到眼前,這纔看到,在這些看似普通的草葉背面,竟然生有銳利而細小的花絲。如果與草葉生長的方向背道而馳,便會被其鋒利所傷。
如此看來,這片草原。也不簡單啊!
以如今蘇文強悍的肉身,自然是不怕這些只沒及雙膝的銳草的,但他並沒有繼續前行,而是毫不猶豫地轉過身來。順着草葉無鋒的方向走去。
既然這片草原爲他指引了一個方向。那麼或許順着這個方向走下去,便能知道這黃鶴樓第一層的考驗到底是什麼。
如果按照陸三嬌的說法,黃鶴樓前九層所對應的是每個文人的九大文位的話,那麼這片草原就應該與蘇文的詩位相關纔對。
可是,草原和詩道,能有什麼樣的聯繫?
蘇文想不明白,所以他只能靜觀其變。
叢叢草葉生處,掩蓋了蘇文的腳面。幾近沒膝,蘇文一個人行於期間。只能聽到唰唰之聲,整片草原安靜地令人心悸。
沒有風聲,沒有人聲,甚至連蟲鳴鳥躍都不曾見聞。
突然,蘇文的腳步停了下來,他看到在不遠處的草叢深處,有一塊黑石。
草原中的石頭原本是再常見不過的事物,然而這卻是蘇文在進得黃鶴樓後,於萬千碧綠中看到的第一抹異色。
所以他很自然地走了過去,低下身看向那塊平實無華的石頭。
石頭很普通,卻不知經歷了多少歲月的侵蝕,表面凹凸不平,道道利痕在目,不知道是不是被草葉所刮出來的。
蘇文看了一會兒,發現這黑石確實沒有什麼特別的,於是重新站起身來,回到了既定的路線當中。
然而,便在片刻之後,他看到了第二塊幾乎一模一樣的黑石。
這片草原很大,四周的參照物極少,但還不至於讓蘇文迷失方向,所以他很清楚,自己並不是回到了原地。
更何況,在第二塊黑石之上雖然也佈滿了草痕,但以蘇文的記憶力,卻能夠輕易分辨出其中細微的不同之處。
“這些石頭,有什麼意義呢?”
蘇文喃喃道了一聲,不明其意,只好放棄了思考,繼續前行。
在之後的路途中,他繼而看到了第三塊、第四塊、第五塊黑石……
每一塊石頭的大小都差不多,通體黝黑,其上斑駁累累,佈滿了各種各樣的刻痕,卻又不一而同,讓人難以捉摸其存在的意義。
蘇文默不作聲地記下了第七塊黑石上的細痕,沒有太久的逗留,繼續向前走去。
“每一個石塊兒所間隔的距離並不相同,而且我是順着草葉的葉面方向走的,所以它們排列的位置也不是一條直線,這代表了什麼?”
蘇文的眉頭越皺越緊,但在下一刻,他的心情卻豁然開朗。
不是因爲他解開了黑石之謎,更不是因爲他想通了草原和詩道的關係,而是他終於看到了一個除了自己之外的大活人。
原來,這片草原中並不止蘇文一個人。
“蘇文?”
那人也發現了蘇文的存在,臉上頓時寫滿了驚喜之色,常年冰冷的一雙眸子中也不禁露出了燦爛的笑意。
“沐夕!”
蘇文沒有想到,他竟然能夠在這裡遇到沐夕,這對於他來說,無疑是一個天大好消息。
雖然陸三嬌事先告訴過他們,在黃鶴樓中不會遭遇什麼危險,即便是學子之間相互的爭鬥和廝殺也會點到爲止,不會傷及對方的性命,否則亦會被黃鶴樓驅逐出去。
但能夠在這片陌生而詭異的草原中遇到同伴,無疑讓蘇文心中稍安。
更加關鍵的是,兩人的這番巧遇,讓他們提前發現了這片草原的一個秘密。
蘇文快步行到沐夕身邊,卻發現對方眼中的驚喜變成了疑惑。
“怎麼了?”
“我原本以爲,這片草原是關於琴道考驗的。”
蘇文愣住了。
因爲在此之前,他也將這裡當做了詩道的考驗。
難道說,他一直以來都想錯了?還是陸三嬌告訴他們的消息有誤?
但如果說這片草原是關乎琴道的話,似乎也是說得通的,因爲蘇文本身也有琴位在身,可是,這樣的猜測卻在他們遇到第三個人之後,徹底被打破了。
因爲他們遇到了一名來自縉國的少女。
“琴道?怎麼會?我的文海中並沒有開啓琴位啊!”那名叫做紫馨的少女聽完蘇文和沐夕兩人的分析之後,立刻表示了反對。
衆所周知,縉國書聖王羲之雖然早已於百年前進入聖域,極少現世,但縉國至今仍舊奉書道爲國道,所以紫馨所開啓的主文位亦是書位。
讓蘇文頗爲尷尬的是,也不知道這叫做紫馨的少女是本性就如此大大咧咧,還是真的對自己和沐夕信任有加,亦或是自持其御書的身份不會受到他們的威脅,總之,爲了表示自己並沒有說謊,紫馨甚至當下便一一展示出了自己的四大文位。
分別是書、畫、花,以及文章。
的確沒有琴位。
而沐夕似乎爲了表示誠意,也公開了自己琴、鼓、笛三大文位。
即便蘇文隱瞞了自己八位齊開的事實,他們也已經發現,起碼在紫馨和沐夕兩人的文位中,是沒有共通點的!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黃鶴樓前四層所考驗的是我們每個人的相關文道嗎?”紫馨皺了皺鼻頭,一雙大眼睛中滿是好奇。
紫馨所說的這番話並不是秘密,與之前陸三嬌對蘇文和沐夕的囑咐並無出入,事實上,但凡是進入黃鶴樓的文人學子,多多少少都能從自家師長那裡得到同樣的信息。
蘇文相信,陸三嬌是絕對不可能欺騙他的,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在這片草原中,還隱藏着一些他們不曾知曉的隱秘。
問道之途,除了靠修,還得靠悟。
或許解開這片草原的秘密,便是悟道的一個部分,亦是開啓通往黃鶴樓二層樓的鑰匙。
想通了此節,三人結伴攜手而行,然而,在接下來的旅途中,他們卻再也沒有碰到其他的文人學子,除了一望無際的綠草,便只剩下零落莫名的黑石。
別說是妖獸,就連普通的野獸也沒有看到。
對蘇文來說,這是好消息,也是壞消息。
好消息在於他並沒有遇到燕國人,或者是積怨已深的歐陽克等人,否則一場文戰在所難免,而壞消息則說明,這片草原的廣袤,出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天漸漸黑了,三人來到一方黑石前圍坐休整,進入黃鶴樓的第一天,似乎便在這毫無意義的行走中結束,紫馨的臉上也出現了一些急躁與失落。
但至少此處天地才氣的濃郁程度令人咋舌,衆人一路行來,即便什麼也沒做,也能清晰地感到文海內才氣的緩慢增長,也算是聊勝於無的喜事了。
“明天該怎麼辦?難道就這麼漫無目的地走下去?”
紫馨問出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
然而,這個問題卻無人能夠解答,便連蘇文也覺得心中有些茫然。
反倒是沐夕突然看着面前的黑石有些出神,手指在黑石表面上輕輕拂動,便如同素手揚琴,臉上的神色看起來肅穆、聖潔。
便在這個時候,一道無比璀璨的赤紅色光芒自衆人百里之外落下,照亮了整片草原,如天邊血月降世,也將蘇文和紫馨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過去。
緊接着,一道威嚴無比的聲音在草原夜空中響起。
“天瀾國,歐陽克,進入二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