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月色的回憶(一)

“我聽說這無情崖底下的風景美如桃源,但我也只是聽說而已。現在我倒是很想知道,這崖底到底是怎生的風光。不如——你替我到下面去看一看吧——”那個人將她叫到身邊,說了這麼一句話就將她給推了下去。

真的是很累了,她很想放棄一切去找尋早已離開人世的爹孃。可是就在她要放棄的那一刻,她閉上眼睛,眼前卻浮現了孃親臨死前的那張容顏,絕色而又蒼白,耳邊響起孃親趴在她身上,在她耳邊講給她聽的最後的一句話:“月……月色……好……好好活下……下去……”

孃親是說完這句話以後斷的氣的,說話的時候,口中的鮮血止不住地往外涌,滴落在她粉色的衣衫上,肩胛處一片血紅染透,溼黏黏地透到了她衣衫內的肌膚。

那個時候,一心想着放棄而要尋死的她嚯地睜開了眼睛,心中升起了一個強烈的念頭。

活下去,她必須得活下去,不管是爲了孃親還是爲了她自己,她都必須要活下去。

身體的失重感一直持續着,她的左手中還握着那把劍,那是她爹留下來的劍,她一直視如珍寶。她吃力地擡起雙手來,右手拔出劍,左手一鬆,將劍鞘給拋掉了。虛空的雙腳猛烈地在空中踢了幾下,竟然讓她踢到了懸崖的壁!

她欣喜萬分,又使勁擡腳在懸崖壁上踢了幾下,並借力讓自己的身體能夠立起來,好不容易穩住自己的身體以後,她奮力地將手中拔出來的的劍刺向懸崖壁,這一舉動幾乎拼盡了她全身所有的力氣,手中的劍也刺進去了崖壁一點。

但是並不是就這樣能夠停下來了,劍刺進崖壁一路往下劃,引起好多的火花來,還有一些飛濺的石子擊到她的身上,臉上,她的臉上還被飛濺的石子劃出了好幾道傷,傷口上鮮血溢出。

這還不夠,若是這樣下去,她依然逃脫不了摔死的命運。

她右手握着劍柄,左手頂在劍柄的頂端,不停地施力,想要將劍再往崖壁裡邊敲進去一些,可是這依舊是虛妄。

就在她慌亂不已的時候,手中的劍好像在崖壁上卡到了什麼東西,猛然一震,手中的劍脫了開來,向外飛射而去,月色的右手被震得疼痛不堪,右肩處一片火燒般的疼痛,許是剛剛用力過度骨頭移了位。

她的身體繼續往下掉,這一次是真真正正地要絕望了。

月色笑了笑,笑容中滿是無奈和苦澀,然後她的後背撞到了什麼東西,緊接着一片窸窸窣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的背上不時地撞擊到堅硬的東西,臉頰也被什麼尖利的東西刺到。

最後,她終於掉到了地面上。掉下來的一瞬間,身上的那股疼痛到了極致,但是身下躺着的地方卻是有些軟軟的,還散發着一股泥土混着青草的獨特清香。

月色的臉是朝上的,在意識完全消失前的一瞬間,她看到一片綠蔭罩在自己的上方……

那棵高達十丈的枝葉繁密的樹救了她的命。

月色蜷曲在書架邊的身子不住地顫抖着,腦中的回憶還沒有停下來,一幕一幕清晰如昨。

那個時候,當她醒過來以後,她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個人的身邊,她躺在那個人的房間裡邊,她所躺的那張牀是上好的紅木雕成,牀頂掛着鮮紅的牀帳,身上蓋着的錦被亦是鮮紅得扎眼。這些紅就跟那個人身上所穿的衣服的顏色是一樣的。

而那個人就坐在牀邊。

念如宛……

這個女人是殺盡她全家的惡魔,她全家上上下下幾百口人都死在她的劍下,她的爹死在她的劍下,她的孃親爲了保護她也死在她的劍下,那個時候她看着才五歲的她,對她說了一句話,小小的她對着她十分鎮重地點了兩下頭。然後她將她給帶在身邊。她培養她,教她武功,教她讀書習字,一直到她十五歲。

這個人,養大她並不是出於好心,也並不是看在當時她年紀小而心生不忍。她將她留在她身邊,只是爲了更好地折磨她,她對她說:“我要折磨你,因爲這都是你爹孃欠我的,他們都死了,我就要從你身上討回來!”

而她甘心忍受她的折磨,只爲了當初自己和她定下來的那個約定。

可是,就在她墜下山崖的一瞬間,她想起了孃親在讓她好好活下去之前對她說的另外一句話——不要報仇……

不要報仇……

可是,在那個時候,小小的她怎麼能夠理解?於是,當念如宛提出那個聽起來有些荒謬的約定時,她立刻就咬牙點頭答應了。

醒過來以後,當她看到念如宛看着她的表情時,她無疑是感到很疑惑的,當她從她口中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她覺得她好像明白了,明白了所有的事情。這更加堅定了她逃離她身邊的信念,她放棄了,報仇什麼的,這種事情,孃親不願意她這麼做,她現在才瞭解到孃親的心。

那一次墜崖,她全身的骨頭幾乎都斷盡了,尤其是右手臂。她在牀上一躺就是大半年,動彈不得。

臉上、身上都是深淺不一的傷疤。

念如宛,那個將她推下萬丈懸崖明明要將她置於死地的兇手,卻反過來像是拼了命一樣,用了最好的藥,拿刀架在大夫的脖子上強逼着那些被她找來的很有名望的大夫爲她醫治。

這是她第二次這麼做,那一次被她丟進蛇屋之後,她亦是如此拼盡一切地將她從鬼門關拉回來。

身上的骨頭都接回去了,臉上的傷疤也盡數用藥抹去。只是自此,她從她那裡所學到的武功全部都廢了。

那天晚上在池塘邊,她告訴十四夜她不會武功,這也不是說謊,她只是“曾經”會武,而現在,她別說是會武了,就連平常人的水平都達不到。

經脈受損嚴重不能夠再練武,她的右手也不怎麼好用了,就連刀劍都提不起來,因爲當初實在是受傷太過嚴重,即使接了骨依舊還是留下來了這後遺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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