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被她這麼看着,覺得有點不太適應,稍微別開了一些目光,幸而對方只是這麼看了一眼,又將目光轉向她身邊的這個主要人物——黎書清臉上了。
公子家的丫鬟也叫月色麼?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月色心中的那一片海水漸漸地翻涌起來了。她疑惑,惑是次要的,疑纔是最大的。
“小姐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莫非你家也有一個丫鬟叫月色?”黎書清問出了口,臉上的笑容永不消散一般:“還是,小姐你也叫月色?”聽他的這個語氣,他好像是很關心這件事啊。
不知怎麼地,聽到黎書清這樣的語氣,月色竟然會覺得有點不自在,微微垂下的目光瞄到黎書清那品月色的衣衫和那女子湖藍色的裙子,心覺得連色彩都那麼相配,相貌也天造地設一般——爲什麼?月色怔然,爲什麼光是想到這一點都會覺得不舒服?
那女子聽到黎書清這樣熱切的語氣,非常嬌羞且喜悅地笑了:“公子猜對了一半,其實是小女子的小名叫月色。”說了這一句以後,她頓了頓,接着道:“小女子名叫雪初,是月纓山莊的人。”
驚濤駭浪!心中那原本涌動的海潮,在這一瞬間翻滾地更加厲害了,潮水高高地掀起來,足足有幾十丈高,濤聲轟轟的,比雷聲還要劇烈。撲嘩嘩……撲嘩嘩……海浪高高捲起,又打了個轉,重重地撲下來。
月色的耳朵也像是被人用力地拍了一掌一樣,裡邊嗡嗡作響,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她極度地要保持自己的心情,不再如此不鎮定,但總是覺得有點維持不住。雙腿也變得有點虛虛的,開始發軟。
不行——她不能在這個時候,表現出這樣的情緒來!
月色狠狠地告誡自己。她擡頭,努力維持着眼中的平靜,再次打量那個叫作“雪初”的女子。
驀地,她的心一顫。
月色——來,到孃親這邊來。
記憶中,那張絕色之容微笑着對自己說着。
然後,那張臉慢慢地跟眼前的這個女子重合……原先心中的那份怪異和似曾相識之感再次涌了上來,並有了一個答案。
兩張臉雖不是一樣,但是多多少少能夠找到相似的地方,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巴,那臉部的輪廓,有一半的相似度。
月色被震驚得無以復加。她愣愣地看着這個女子,一時間開始惶惑。雪初,雪初,月色,月色,到底誰是誰?
眼前的這個女子到底是誰?
她自己又是誰?
月色從來沒有產生過這樣的想法,這樣的不確定之感,這樣的困惑重重,像是陷入了一片九宮回字八卦移行的桃花林中,眼前又有白濛濛的迷霧,每走一步都讓人覺得心驚,眼前總有桃枝伸出來勾住你的腳步,每轉一圈都會覺得自己走到了絕路。繞老繞去,眼前又看不清楚,有種永生都難以逃出生天的感覺。
“原來是這樣,雪小姐原來是月纓山莊的,久仰久仰。”黎書清回道,他的表情看起來好像是對月纓山莊有些瞭解的。
雪初驀地臉更紅了,羞怯怯地道:“公子擡舉,久仰一詞倒真讓小女子不敢承受。”
“嘶——”月色恍惚中又聽得身後站着的那些書生倒抽了一口氣。這也怪不得他們,着實是那位叫雪初的女子生得太美,剛剛那神情又太過婉約,臉紅嬌羞的模樣讓人不心動也難。
那麼——月色小心地斂着自己的目光,用餘光看着黎書清的側臉——她家的這位主子也會爲她心動麼?
“說到這裡,小女子還不知公子大名呢。”像是預演了很多遍似的,雪初很自然地問出了這個問題。當然這在旁人看來也是自然得不得了的了,談了那麼久,連自己的名字都說出來讓對方知道了,可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那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可是,她這話在月色聽來,倒也不是對那雪初姑娘抱有敵意,卻是有另一種感想——她先前的那些話都只是鋪墊罷了,問名問姓纔是最最重要的,而她,這會兒終於說出了這最終要的話了。
黎書清好像是早就做好了被人問姓名的準備,依舊是不慌不忙的,表情從最開始到現在都沒有太大的變化,光從表面上看,也看不出他是不是對眼前的這位曼妙女子有着好感。
“在下舒清,舍予舒,清水的清。”黎書清回道,很自然地用了化名。這在月色聽來一點都不覺得奇怪。黎姓是北黎的國姓,光是聽到一個人姓黎,那便一定是皇親國戚無誤。再加上他自小就以才學名揚天下,光是說出“黎書清”這個名字,別人便會知道他端沐王府小王爺的身份了。他是出來採風的,採風這項工作,雖說不上有多危險,但是一個皇族之人出門在外,那麼顯貴的身份,若是被一些不懷好意的宵小之徒知道了,危急他的安全那就太讓人困擾了。
“舒公子看起來不像是明州城人,聽口音應該是從北方來的吧?”雪初問道,估計是江南的女子咬字總是那麼特殊,那一聲“舒公子”喊得尤爲有味道。
“是的,在下是京城人氏,今日剛到這明州城。”黎書清回道。
“京城啊……”雪初咬着這個“啊”字,在上邊轉了幾圈,笑着道:“真是好地方,不過好遠呢。”
“也還好,坐馬車,也就是幾天的路程而已。”黎書清的語氣雲淡風輕的。
“哦……”雪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繼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道:“對了,說到現在,我倒差點將正事兒給忘了,本來是讓我家僕人來打聽剛剛這邊發生了什麼事的,可是我這一下車,在這裡跟公子你攀談起來,倒還不知道剛剛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好像見那些書生們都圍着公子你呢。”
黎書清笑着,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那些書生們,向他們點頭致意了一下,又轉將回來,在回頭的同時,有意無意地掃了一眼一直不吭聲的月色,看到月色那有些失常的狀態,稍微愣了一下,馬上又恢復臉上的笑容,看着雪初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在跟剛剛那些公子們談論詩詞曲賦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