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伊娜對龍平所說的東西並不感興趣，她是典型的行動派和決策者。
對她來說，只需要聽取足夠多的情報，然後自我判斷，知道結果就夠了。
“呵，這些事情你可以撿重點的說。我可不是這個時代的無知野蠻人，比如你可以告訴我，智腦的出現，讓過去兩千年的人類文明積累都變成了笑話。”
喬伊娜無奈地打了個比喻，她的意思很明確，想讓龍平說些跟現在的研究相關的東西。
畢竟時間緊迫，她需要了解的事情太多。
龍平尷尬地笑了笑，用手胡亂抓着滿頭亂髮，知道自己腦子裡想的東西喬伊娜是感受不到的。
喬伊娜的說法很有道理，但，通俗易懂的解釋他就是學不會。
智腦，或者說芯片的發明，就顛覆了人類所有涉及領域的一切認知：從日用品到大型工業品，從衣食住行到生活的其它方方面面，從醫療的水平到航天科技，從微觀領域的研究到宏觀世界的探索。
總之，龍平講得並不生動，但喬伊娜能深深體會到他說的意思。
幾個字就足以概括，表達混亂，令人費解。
龍平還在滔滔不絕，他想表達對於研究進展的無奈。
但從這一點來說，他實在找不到更好的例子，只能用研究者腦子裡堆滿數據的抽象說法描繪出來。
這個世界龐大而複雜，在許多不爲人知的領域裡有着無數秘密，至今未解。
研究的領域也是這是如此。
科研實驗的本質，就像是小孩子在玩的拼圖遊戲。設立一個課題，然後把一堆雜亂的東西拼湊出來，用來尋找這個課題需要的答案。
每發現一個含有信息的拼圖碎片，研究者就要探究一番。
拼圖遊戲，就是不斷地將手中的碎片化信息試着鏈接在一起，由數據、常識、理論基礎等推算。
有的時候要不斷地反覆好多次，才能找到合適的接在一起，拼出一個完整的拼圖。
許多實驗一開始並不能立即得到理想的結果，需要反覆不斷地調整實驗參數。
實驗的規則很簡單，就是實事求是地記錄觀察到的實驗現象，但是實驗的過程非常繁瑣複雜。
科研也是如此，有時還要有一定的運氣。運氣好的時候一次連接的概率高一些，有時又需要敏銳的觀察力，推演出其中的聯繫。
跨領域的研究更是錯綜複雜。
想象一下，醫學和高能物理學連接在一起，或者分子生物學和天文學聯繫在一起，就差不多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龐雜無序了。
每個單位拼出屬於自己的子系統，再與其他單位發生鏈接，最終形成及其極其壯觀的複雜結構，最後形成完整的系統知識樹。
如果，對於彼此間處於強烈相互作用的子系統，或各個方面只是分別加以研究，那麼，不管這種研究有多麼細緻，將其研究結果加在一起，也並不能獲得關於整體的有用的拼圖。
看來，人類實際上是屬於整個宇宙的。
而且人類同樣具有多變的、不斷髮展的特性……
從最小的夸克和輕子到星系，從長長的碳元素鏈到有生命的生物體和生物圈，從生物圈到人類生息勞作的那些符號性的宇宙——其中產生出無數新的行爲方式。
這些組織各自都試圖想從人類周圍世界，得到比人類所想要得到的，以及所需要的更多的東西。
所以，這個物質的世界是瘋狂的，人類的認知是片面的。
有些問題以現今的手段，也是無法解答的。
不知爲什麼，喬伊娜覺得龍平說的那些東西隱隱與自己相關。原因就是，她從自己身上的蛻變，就能感覺到進化的威力。
這在遇到諸葛雲以前，是絕對難以想象的事情。
很快，兩人來到一間放置着大型智腦的房間，這裡有一些龍平整理出來的數據和模型。
“這是大型智腦麼？”喬伊娜驚訝的看了看面前的龐大設備，上面有一行嶄新的數字“MAX8301-pro”。
露出房間的部分，連它龐大軀體的三十分之一都不到，其餘的部分都藏在地下的幾十個艙室內。
“是的，這是原來‘美洲號’太空城上的設備，隸屬於某個航行倉的中央處理器。”
“可爲什麼……它表面看起來這麼新？”
“誰知道呢，也許是被那個帝王翻新了吧……”
喬伊娜一想到無面戰神——夏無塵，心裡免不了又是一陣黯然神傷。
帝王挖掘出太空城的遺蹟後，做了複雜而長期的工作。
他在看過那些被損毀的設備後，立即組織人手，廣招賢良着手復原這個龐大的設備。
幾十年間，不惜花費重金，從各地蒐集相關的零件、芯片等物資，前後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才終於復原到現在這種程度。
除了一些相關硬件，其實最難的是修復軟件。
以現今的科技水平和人員，這種修復工程的難度可想而知，他甚至暗地裡組建了學者組織“無限之能”，專門做這些研究工作。
所以，現在的“MAX8301-pro”運算水平，能接近原先的五分之一就已經很不錯了。
可惜的是，帝王並沒等到智腦發揮出全部能力的那一天，就黯然隕落了。
但，這卻是帝王最後的禮物。
龍平熟練地打開了智腦的操作終端，用手指飛快在上面鍵入了檢索指令。
他第一次看到中央智腦的感覺同樣是無比興奮的。
在進入冬眠前，他曾夢想着擁有自己的單獨實驗室還有實驗項目。
但當時，相關領域的頂級研究者衆多，而他只是個毫不起眼的邊緣學科的植物學研究者。所以他的研究計劃，被排到“泰坦計劃”的其它研究計劃後面。
沒想到在四百年後，在如今這個愚昧、野蠻的時代，他竟夢寐以求地得到了如此的高級貨，怎麼能讓他不興奮呢？
這種熟悉又興奮的感覺，讓他立刻廢寢忘食地投入到鑽研中，恨不能徹夜不眠，立即開展攻克難關的研究。
如果研究項目有了結果，他就可以實現夙願。
破滅的夢想在那個時候沒能實現，現在，他的名字必將被載入史冊！
看到智腦的型號和智腦機身閃爍的微光，喬伊娜可以斷定，這東西還在運算着什麼。
這裡的設備同樣由東方路來總控制，也只有他才能同時控制如此海量的數據和智能設備了。
只不過這臺設備所擁有的龐大計算力，可不是東方路的智腦芯片能比的。
這東西不管從體積或計算力來說，就像一箇中央機房，而東方路的智腦就像是一個微型終端，計算能力當然有着天差地別。
好在這裡的所有設備都被破解了，唯一能使用它的人就是東方路，他可以遠程發出指令，並隨時控制這部巨型機器。
“這裡有什麼特別麼？”喬伊娜用手摸了摸“MAX8301-pro”的以鈦合金外殼。
“特別？它當然很特別了！我正在用它解鎖從林文來和小武身上得來的基因數據，並對手頭上的樣本進行比對。”
“樣本？”
喬伊娜目光移開設備，回頭看了看龍平，眼神中有些疑惑。
她在等待龍平給出合理的解釋。
“對啊，就是那些從感染的人身上得到的樣本。”
一道三維投影出現在房間裡，白色的光芒瞬間展開，將兩人包圍。
無數的數據、圖形在小窗口內變幻着，陌生的圖表一層層排列、疊加，新的數據很快取代了原來的數據。
“可惜啊，這臺機器的智能語音系統被損壞了，你無法聽到它美妙的聲音，只能靠着自己的觀察和我的解說了解研究進度了。”龍平有些遺憾。
不過對他來說，沒有語音也無傷大雅。
“無所謂的，我不在乎它會不會說話。你能講明白就好。”喬伊娜也沒太在意這種事情。
“你好好看下這些東西，應該……就明白我一路上給你講的事情了，我會告訴你，現階段的研究進展到什麼地步。”
原來是這樣。
喬伊娜終於明白了，這就是龍平帶她來此的目的。
這種直觀的顯示，的確能讓她從龍平枯燥的解說中理解更多東西。
無數的數據飛快下落，模塊化的菜單裡，雖然分門別類很規整，但被龍平並不像戰士這些，他的手指滑過，那些數據很快消失掉了。
用不同顏色顯示的數據整齊錯落，柱狀的圖表在迅速變幻，令人目不暇接。
“好了，這個就是我要給你看的東西。”
龍平收起了層層窗口，用簡單的手勢停止了一個圖像，並把它放大。
他指着其中一個垂直的長長的雙螺旋結構，讓喬伊娜仔細觀看。
“嗯，這是基因鏈的模型，我懂。”喬伊娜當然認得，點了點頭。
只見無數黑白的顆粒正從頂端降下，黑色的小球佔據了整體的大部分。
小球有幾簇聚合起來，就像俄羅斯方塊一樣落下，很快與原本的模型融合到一起，複雜的結構變長了，還在不斷延伸。
“沒錯，這是DNA的模型，顯示了‘噬融性細胞’的變化情況。”
“哦！這就是複合病毒的DNA嗎？”喬伊娜問道。
“對的，現在有百分之三十左右的數據分析出來了，按照常識推斷，它們的變異速度實在驚人。再看這邊。”
龍平把剛纔的影像扔到旁邊，又放大了一個影像。
也是一個雙螺旋結構，只是上面的搭建進度僅用肉眼觀察就一目瞭然。黑白顆粒的變化速度，比剛纔的“噬融性細胞”變化速度要慢很多，但很穩定。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