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我就試試!”
普瑪沒有達裡巴那麼多顧忌,正所謂不知者無畏,此時的他更多憧憬的是旦雅人的未來而不是過去。
“對,這纔對嘛!不試試、不試試你怎麼知道你不行呢?我跟你說,行行業業的一把手都不懂業務。”
說完這句大都督悔得抽了自己一記嘴巴,說這個幹嘛,這哪裡是褒獎人的話來。
可是這“下馬不識桃花町”始終沒有那麼好參悟,四人把達裡巴端端正正擺放在宗祠後,緊鑼密鼓地磋商了半晌也沒碰出半點兒火花來。
一個和尚兩個和尚都有水喝,四個和尚肯定是沒水喝的,不過打個麻將、敲個橋牌沒問題。周宇爲了避免跟他們扯皮,干擾人家思路,主動提出去料理達裡巴的後事,開鎖的事情留給人家老哥仨負責了。
不過,留給幾個人的時間屬實不多了。妮卡的生命正在一點點流逝,大限之期迫在眉睫,大都督比任何人都着急。此時,除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
旦雅人的宗祠在村尾的一個山洞裡,這裡供奉着歷任西去的長老牌位,多達幾十個。縱使在無主之地遷徙數千年,縱橫幾千公里,旦雅人始終不敢捨本逐末、忘祖劾宗,捧着這些牌位東奔西跑個不亦樂乎。
周宇揹着達裡巴的軀體走進山洞,這裡的螢石與河裡不同,乃是嫩粉色的,看上去佩奇得很。入口處雖然並不寬敞,兩人並排通過都稍顯困難,可是一旦踏入內裡便會發現別有洞天、眼前一亮。
洞內鍛打出一個個佛龕形狀的凹槽,裡面供奉着數以十幾的牌位,個別較大的凹槽裡還有一些形狀不一、金屬鍛打的盒子,想來裝盛的是長老骨灰。
“小英雄,就是這裡了,按照族規大長老應該在這裡火化,然後骨灰盛入馬盒之中。”
旦雅人的規矩真多,剛叮囑完自己長老的屍體不能接觸地面,這會兒又裝入什麼馬盒。等等,馬盒?
“你、你再說一遍?”周宇瞪大了眼睛看着老農。普瑪派遣他來爲自己引路,自己則跟老道緊急磋商着開瓶之法。
“我說在這裡火化!”
“不是,下一句!”
“裝入馬盒啊!”
“馬盒?什麼馬盒?”
“馬盒就是那些盒子,喏!”
老農伸手指了指離二人最近的一個佛龕,裡面烏黑色的合金盒子在粉光映射下泛出古樸神秘的氣息,彷彿隱藏着無數秘密和不爲人知的故事。
“馬盒、馬盒!這馬盒是怎麼來的?”
“馬盒是用河牀下部的螢石鍛造而成,需經過九九八十一道工序由鐵匠。。。”
“行行行,別扯那些臭氧層子了。達裡巴的馬盒在哪裡?”
“這個、呃。。。”
“你怎麼吞吞吐吐的?對職務安排不滿意?”
周宇瞪了他一眼,老農表情顯得很不自然,當然並不是因爲自己沒有繼承達裡巴衣鉢,推舉普瑪接任他還是心服口服的。
“小英雄說笑了,馬石來之不易,須得等到每十年一次的鯢河退潮期才能拾取些許,一百年左右才能攢出鍛造一個馬盒的材料,哪裡是那麼容易的?至於老長老的那一個,卻還沒有攢夠。”
“那你們之前的那些,也就是遷徙到這裡之前的馬盒,從哪裡收集的材料?”
“這個,在下孤陋寡聞,卻不得知悉。”
老農搖了搖頭,看上去不似有隱瞞。
先不管那麼多了,下馬、下馬,這兩個字的含義引得大都督浮想聯翩,他雙目在眼前上百個佛龕裡遊弋,粗略掃了一番大概有十餘個裡面存有馬盒。
也就是說,縱使都是長老,身份地位也不見得都配得上大棺槨和馬盒。
“這麼說,大長老和長老是有區別的了?”
“小英雄高見,正是如此。只有歷任大長老才能葬入馬盒。其他長老,高攀不起的。”
“唔。。。”
周宇搓着下巴,眼睛一亮。他也不睬身旁一頭霧水的老農,手腳並用就向最低位的那個凹槽爬去。
“小英雄,使不得啊使不得!”
當老農看清周宇的動作時,驚得下巴差點掉在腳面上,他見過沒規矩、失面子、亂方寸的人多了,可眼前這小子哪裡是行爲出格,簡直就是要毀天滅地啊!
“這、這玩意兒就是馬盒嗎?”
周宇兩隻腳踩在巖壁凸起的棱角上,彎腰進去捧起了馬盒,放在眼前仔細端詳。要不是自己在懷柔還玩過幾次攀巖,真沒把握在這裡如履平地。
“我的祖宗啊,罪過罪過啊!”
老農急的團團轉,本來他自己就已經破了規矩,宗祠不是誰都進的來的,按理說應該由普瑪揹着達裡巴進來,其他人等一概在外守候。自己如今不僅冒天下之大不韙步入禁地,更是把一個混世魔王帶了進來。
撲通一聲,周宇回頭一看,老農跪在地上,雙手顫抖地做着某種奇怪的禱告姿勢,雙眼緊閉、口中唸唸有詞。
“有那麼可怕嗎?”
大都督回過身來,理都不理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老子就把這些馬盒都摘下來,看看到底有什麼異象發生。幹就痛痛快快、玩也酣暢淋漓,這一直是周宇奉行的座右銘。大不了,我再給你們都擺回去唄!
“打擾、打擾;見諒、見諒啊!老哥們,此番打擾實乃無奈之舉,還望前輩們多多體諒、多多包涵。若是有氣就衝我撒,跟他們沒有關係!”
周宇一邊緩緩退下,一邊在胸前比劃了個十字架,將第一個馬盒擺放在空地之上。他也知道自己做的是無用功,耶穌基督這一套在前世都不是吃遍天下的,更何況到了這無主之地、地下之城,只不過咱一個外來的和尚,既然差錢那不能連事兒都差吧。
老農依舊跪伏在地上,篩糠一般瑟瑟發抖,頭都不敢擡起。
三下五除二,大都督手刨腳蹬、高接低擋,愣是用了盞茶工夫把十五個馬盒全都摘了下來。拄着膝蓋大口喘着粗氣的他突然想起來,老農還在身後磕頭作揖呢。回頭一看,哪裡還有那老小子影子,怕是爲了推脫嫌隙早就腳底下抹油,溜了。
也罷也罷,你們弄你們的,我幹我的。雙管齊下,沒準有什麼作爲也說不定呢?周宇想到這裡,把自己腰裡彆着的那瓶龍血拎了出來。
要說也怪,龍之血瓶一拿出來就讓周宇感覺到有些不一樣了。地上擺着的一圈馬盒輕微抖動起來,剛開始大都督還以爲要地震了,連忙扶住山洞內壁。可轉眼一看,並非如此。血瓶忽閃忽閃地發出圓潤之光,形成水波紋的形狀向四周蔓延開去,此時的周宇彷彿置身於一個小型星河的正中心,手裡握着一顆巨大的恆星。
不會吧,這是什麼情況?隱約間他聽到洞外有嘈雜的人聲和疾速趕來的腳步聲,不過這些並不能促使他把脖頸扭過去檢視身後的情況。
“長老,就、就在這裡面了!”
“胡鬧,這簡直就是胡鬧!放肆!罪不容誅!”
最後的呵斥聲是普瑪的聲音,周宇極爲不耐煩地扭頭看過去,四目相對之後,普瑪的表情從憤怒迅速轉變爲大驚失色,視線從這小子身上轉移到他的手裡。
“你、你,這是、這是。。。”
“什麼你啊、我啊的,快來幫忙啊?”
周宇不知所措,此時他十分需要幫手,還好普瑪等人來的及時,否則他真不知道這龍之血瓶該如何操作了。
“龍血醒了?”
普瑪大喊一聲,身後老農和老道齊刷刷地跪在地上,身後還有幾個面向兇惡的虯髯大漢。周宇嗤之以鼻,料到這是普瑪糾集人馬想要制服自己而來。
“別愣着了,我的大長老,快點兒搭把手吧?”
這回輪到大都督不悅了,天天不是追責就是訊問,能不能幹點正事?能不能爲羣衆服務了?
“好、好嘞!”
普瑪把頭點的跟小雞啄米似的,三步化作兩步跨過來,伸手就要拿周宇手裡的血瓶。
“哎呀不是這瓶,地下、地下!”
周宇向地上劇烈抖動着的馬盒使了個眼色,普瑪連忙伏下身子檢查。此時地上的馬盒震動得更爲劇烈,彷彿每隻裡面都裝了一條剛撈上來的鯽魚,不安分的很,亟需撲倒在地。
“這、這可如何是好?”
普瑪按住一個,另一個跳起來。伸手去拿那個,身下這個躥出去。
“你、你們快來幫忙啊!”
好傢伙,本是來興師問罪的,沒想到卻成打下手的了。
“等、等等!”
石化在原地的周宇突然止住普瑪的動作,他向身後擺了擺頭,示意幾個人向後退。地上的馬盒彷彿並不是肆意而爲,而是有什麼規律地跳動着。
衆目睽睽之下,十五個馬盒迅速散開,把周宇包圍起來,在龍之血瓶一波又一波散發出來的光波引領之下,逐漸排成了一個花朵的形狀。
“老祖宗啊!”
“老祖宗顯靈了!”
普瑪帶頭,所有人都跪了下去,除了周宇。大都督心裡好笑,這些人都什麼毛病,沒事兒就下跪,沒事兒就道歉。難道說,旦雅人就是這個習俗?
下馬、桃花?
周宇看了看手裡的血瓶,又看了看地上馬盒擺成的桃花陣。
“啪”的一聲,他還沒看清怎麼回事,龍之血瓶炸裂開來,細小碎片迸射開來,下意識裡周宇急忙下蹲,右手保持着擎天的姿勢,仗着自己反應快沒被波及到。不過縱使如此,他的右手也被震得發麻,彷彿剛剛在手裡引爆了一根二踢腳。
煙霧逐漸散去,周宇緩緩站起身,用左手做蒲扇揮舞撲打着塵霧。
右手手心,倒是多了一顆核桃大小的紫珠,分量不重、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