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瘋了?”被藤蔓送出樹身,剛從縫隙擠出來的妮卡狠狠揪住了周宇的耳朵,把他腳提得離了地。
“哎呦姑奶奶,又來這招兒啊!不行不行,快放手,耳朵豁了。”周宇雙手胡亂抓騰着,旁邊的班布爾、斯芒和博拉達本想撲上來一問究竟,看到這一幕後吹着口哨散開了。
太不講義氣了,你們這羣忘恩負義的東西。周宇把三個小子的祖宗問候了個遍。
“你玩這麼大,萬一出了什麼意外。不只是你我,讓索拉西亞所有的百姓何去何從?讓你那高高在上的公主如何善後?這些問題你想過了沒有?”妮卡放下他耳朵,冷冷地說道。
旁邊的三兄弟大眼瞪着小眼,全然不知倆人在哪個頻道上。
“那你有什麼好辦法嗎?來都來了,不搞出點兒事情來,對不起路費啊。你想想,領導召集開例會,人都到齊了。就算屁事沒有你也得擠出三分來,要不怎麼下得來臺?”大都督口花花地說道。
“你嘴裡沒有一句實話,也從沒跟我交過底細。也許你心裡早有計較和打算,我只希望你以後在利用我之前能夠提前打個招呼,不要惹出不必要的麻煩。”妮卡面沉如水,冷若冰霜。周宇從來沒看她如此拒人千里之外過,難道自己真的傷到她了?
“嗯,我記住了。下次改還不行嗎?趕緊撤出去,外面人一定等急了,這天都快亮了!”
在返回伊萊克的路上,周宇一直在沉思。雖然嘴上嘻嘻哈哈,可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是多麼危險的一個遊戲。憑他一己之力,絕無能力扳倒水王漓,甚至連拿下醉花城都是黃粱美夢。如此一來,精靈族的助力就顯得格外的重要,一個健康的半人馬部落也許能抵禦幾萬人族兵士,更何況五族合一,只是這種排山倒海會不會反噬在人族身上。自己到底是打開了幸運的寶箱還是地獄的牢籠?沒人能給出答案。
或許,就像他出發前跟博拉達說的一樣:“賭一把,輸就賠上命,贏就見月明!”
草原上的夜風迎面吹來,坐在天井裡的周宇看着四輪聚在一起的月牙,喝了一口香茗。儘管克津派人來了幾次請他去王城暫住,但他還是喜歡參加天牧狩大賽時住的這個小客棧,那掌櫃的看見他來住店不由分說地清了場,識趣地自己從外面把門板上上。
“班布爾,我有一封信需要你幫我快馬加鞭送去醉花城,親手交到霏琳娜公主手裡。你收拾一下,我讓克津給你配個嚮導,明早就出發。記住,安全第一、快去快回!”周宇把手裡攥着的牛皮信封封了火漆,面色凝重地交到班布爾手裡。
“博拉達,我需要調製一些藥品,大概可以讓人。。。”周宇在博拉達的耳邊低聲耳語着,眼前除了妮卡、斯芒以外都是自己的兵,那斯芒是個啞巴,妮卡以爲他如此咬耳朵定是在提防自己,怒罵了一句走開了。
“斯芒,我已經跟克津大人商量過了,給你找了一個幫手,教你如何使用手語。等你熟練操縱手語後,即刻開門營業哦不是,即刻招生入學。把你二十多年來在屠夢城的書裡面看到的東西傾囊相授,可好?”
斯芒先是微微點了點頭,緊接着瞪着眼睛用力搖了搖頭。
“怎麼,你不願意?我這裡招聘的城主、總兵和太學三個位子,你只能負責教書,那兩個職業你不合適的。”
啞巴憋得滿臉通紅,咿咿呀呀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然後用焦急地指了指周宇。
“你、你是說想跟着我?”周宇試探着問他。
啞巴用力點着頭,跟小雞啄米似的。
“斯芒,我知道呢你想爲我分擔一些。可是我需要你在這裡,跟克津、詹索、車賴漫他們在一起,你把孩子們教好了,告訴他們做人的道理和萬事萬物的規律,別再讓他們被像豬狗一樣對待,行嗎?”周宇走過去,重重地一巴掌拍在啞巴肩上。
啞巴垂下頭,眼眶裡有淚珠在打轉。他想到了自己的童年,他甚至想不起來兒時歡快玩耍時的畫面。在他的記憶裡,始終無法抹去的是被去勢和截舌時可怖的一幕,甚至到現在他都常常在夢裡被滿眼的鮮血所驚醒。眼前之人正是希望自己能夠讓更多的人,不再重蹈覆轍。
與藏多約定好的日子臨近,周宇收拾好行囊再次朝着猿背象的領地出發,隨他同行的有薛西斯、克津、妮卡和班布爾。班布爾是在昨晚剛剛帶着霏琳娜公主的回信抵達伊萊克城,草草睡了個囫圇覺就被周宇拎着上馬了。
伊萊克城一切井井有條。出發前周宇專門去探望了詹索和斯芒。詹索適應角色比他想象的還要快,這小子既有一身的本事膽色,又不缺領兵愛兵之道。城防軍在他手下一個個如狼似虎、戰力大增。
斯芒的黌門也已經開始招收第一批學生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從乞丐、奴隸和女傭中挑選了一批人進入學堂。周宇饒有興致地聽了他一節課,課上一個約莫十八九歲的少女擔當他的翻譯,這小子手語進步神速,雙手比劃起來宛若穿針引線、游龍戲鳳,那少女一會兒咯咯輕笑、一會兒朗朗道來。居然,講的是一節自然課,說的是風和雨的成因。
周宇嘆了口氣,他能做的只有這麼多了。希望啞巴能從身體缺失的陰影中走出來,把自己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地桃李滿天下之中去。
“大人,前面就是猿樹密林了,我們?”班布爾調轉馬頭回來請示。
“進,大張旗鼓的進!”周宇絲毫不疑藏多會對他們使詐,薩米爾的震懾和精靈之火的誘惑不由得他那樣做。
正當輕裝簡從的幾人準備步入密林之時,身後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哈哈,好久不見,硬幣先生?”
周宇回頭一看,竟然是蘭斯洛特。他仍舊是一襲銀甲具裝,身後跟着五六個無頭騎士。原來鬼騎一族果然是無頭騎士,這些兵士看久了也沒那麼可怕,若是相處融洽沒準還可以拉上三個來打幾圈麻將。
“蘭兄別來無恙!”
“硬幣先生客氣,請!”蘭斯洛特並未表明來意,但看他如此反客爲主,明顯早就猜到了重啓帕楚雅之人是自己。
“蘭兄,上次霏琳娜公主之事還仰仗您出手相助,小弟還未及親自上門道謝。”周宇跟蘭斯洛特並轡而行,雙方隨行人馬很自然地留出一段安全距離,遠遠地在後面跟着。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呢?再說妮卡女士所託,在下就算想拒絕也拒絕不了的。”蘭斯洛特說的自然是騎士法則。
“此番前來,您是代表鬼騎一族?”
“正是。莫非這重啓帕楚雅一事,乃小兄弟所謀?”
“蘭兄,君乃明達之人。可洞悉這無主之地與你我昔年所處之土有何區別?”周宇沒正面回答他。
“區別?哈哈,在下倒是覺得這無主之地千百倍好過昔日之土。在這裡與精靈相處十分簡單,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哪像那裡正邪不分、善惡不分、好壞不分,前日還情同手足的兄弟君臣,轉日就刀劍相向、你死我活?”蘭斯洛特說着,語氣逐漸轉而陰冷,想來是回憶起了往事。
“可是閣下在蝕骨森林裡終日隱姓埋名、田園東籬,可曾想過你作爲圓桌騎士的使命?”
“在下的使命早在被打入地獄第九層時被刻耳柏洛斯(地獄三頭犬)吞噬殆盡,那個蘭斯洛特跟十字架已一同長眠於深淵之中。”
“我的靈只要下錨於你,我的心才能安息於你。求主時時引領我,我要與你永在一起。阿門!(源自基督讚美詩第346篇《我的罪何等重大》)”
“你、你說什麼?你怎麼知道這段話?”蘭斯洛特勒住馬繮,站在原地。那銀色頭盔的縫隙中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目光,這句話是在自己得知桂妮薇兒仙逝時捧着她的寶石項鍊哭訴的悼詞。
“該說的我都說完了,我想桂妮薇兒王后應該不會希望看到你像今天這樣行屍走肉一般活着。”
“不!不!她不是王后,她永遠都是我的桂妮薇兒公主。”蘭斯洛特抓狂地怒吼着,轉而低下了頭。在他心裡,桂妮薇兒是天下最美麗的公主,永遠沒有人可以玷污,也沒有任何人配的上她,她是那樣的聖潔無暇、潔白如雪。
“到了,閣下!”周宇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指了指眼前的巨大古樹。
“轟!轟!轟!”正在周宇納悶怎麼今兒藏多沒有安排接待人員的時候,眼前的一幕把他嚇得差點墜馬下來。
眼前的幾十棵參天巨樹像被人從中間提起來的大蔥一樣,齊刷刷地從地面跳了出來,那些巨大而粗壯的樹根甫一出土便互相交叉盤亙着,瞬間纏繞出肌肉纖維的模樣。周宇看得傻了眼,這不是腿嗎?每棵樹長出了兩條巨大的腿!
這些樹根就如同人的腿一樣舉起古樹,那些裸露在外面的樹枝咔嚓咔嚓作響,也不停地融合彙集到一起,不出片刻凝聚成兩隻巨大的手臂。周宇擡頭看着這些變形金剛,張大的嘴巴能塞進一個拳頭。
難道這就是猿樹,實在太恐怖了。本就有三四十米高,如今加上樹根足和樹枝臂,一個個哪裡還有樹的樣子,簡直就是重型戰車隊。這些猿樹要是去攻城拔寨,哪裡還有人族的活路。周宇又一想,就這樣都沒打贏第一次天地大戰,那對方是何等的高深莫測。
“喂!這位猿樹兄,我找藏多先生——”周宇把手卷成喇叭形狀,朝天上喊去。他也不確定這些猿樹能否聽到自己喊話,畢竟距離他們的五官距離實在太遠了。
離他最近的一棵猿樹彎下腰,整個樹身曲成了三十度。周宇看着大爲驚奇,這樹幹居然可以彎曲成這個樣子,看來它們的確不是樹,而是有生命的精靈。
“上來——”那樹居然會說話,雖然聲音沙啞無比,但底氣十足,讓人聽得真切。
周宇朝身後一揮手,幾人騎着馬踏上了那棵猿樹平攤在地面上的手心。它徐徐站起身舉起手掌,幾人幾馬如同坐觀光電梯一般,瞬間被升舉到高空之中。
我嘞個去,這裡景色這麼好吶?改天我一定拎着我那高爾夫球杆來一趟,在這兒教安樂公主打高爾夫那是何其美妙的一件事啊!周宇絲毫不覺得危機四伏,竟然想起泡妞來了。
現在周宇明白這些猿樹爲什麼從地上跳出來了,幾十棵猿樹頭上的樹冠用力湊在一起,最上面的樹葉和樹枝交叉起來,層層疊疊、鬱鬱蔥蔥,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天然會場。
大都督提了提繮繩,胯下馬兒小跑了幾步。嘿,在這樹冠之上騎馬如履平地,絲毫不覺得立足不穩。周宇暗暗稱奇,精靈一族果然神鬼莫測,不知道它們還有什麼看家本事,若是組織個馬戲表演,估計門票能大賣特賣。
行不多久,更爲神奇的一幕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圓桌出現在樹冠中央,桌子上擺着一個圓柱形的晶石,足有一人多高。大都督使出吃奶的勁兒,甚至回身喊着妮卡、班布爾一起幫忙,纔在圓桌腳下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身材本就不大的藏多。
“我說藏大人,您這真是藏起來了,大人吶!”周宇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大人,這帕楚雅呢?咱不是說好了重啓帕楚雅嗎?怎麼着,就我一人來了。那些精靈族您是都代表了,還是記錯日子了?”周宇面帶不悅地責問道。
嘿,好你個小子居然還反客爲主、越俎代庖起來,藏多雖說有意發作,但看到身後一身勁裝的薩米爾,生生把話憋了回去。
今天的妮卡身着湛藍恩膏甲,腳踏鞣皮應許靴呃當然這個靴子是周宇軟磨硬泡她才答應穿上的,之前這妮子在河裡刷了三遍還有味兒呢,手持人骨贖罪劍,頭髮更是高高盤起用一顆珠子穿了簪子別住,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來那哪裡是個普通的珠子,不是詛咒之瞳還能是什麼?
哎呦餵我的姑奶奶,您這是來個全套是吧?藏多看到“全副武裝”的薩米爾後戰戰兢兢地迎了上去,就是沒看到憐憫之翼。不過不打緊,據說那翅膀可大可小,千萬別刺激她飛起,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一界神兵,豈容隨隨便便怠慢過去。
“藏多代表猿背象一族叩見巽王大人!”衆目睽睽之下一隻大兔子飛奔過去撲在妮卡腳下,哆哆嗦嗦地拜着。周宇看着直皺眉!好嘛,打造出神兵巽自己這個幕後功臣便被人棄之腦後,怎麼不讓人怒火中燒。
“藏多先生有禮了。”妮卡一改以往溫婉可人的面孔,神色不鹹不淡,讓人猜不透心思。不過對大都督來說無所謂,這妮子什麼時候對他都是一張臭臉。
“巽王大人這邊請!”藏多急促地向前跑去,把妮卡引到晶石旁。
“其他領主可有知會?”妮卡問藏多。
“已恭候多時,巽王請上座!”
“我說老藏,你丫信口雌黃是不是?恭候多時,人呢?是你瞎了還是我瞎了?”周宇氣不打一處來,藉着機會罵了起來,讓你小子只顧着伺候領導不管我們這些當兵的。
“這不是在這兒呢嗎?”藏多衝着圓桌伸出自己的象拔指了指。
“哪兒呢?”周宇兩手一攤,除了靈石連毛都沒有一根。我倒要看看你怎麼給老子來一出大變活人。
“在西西弗斯之中啊!”
“西西弗斯是什麼?”
“就是這塊晶石!”
注:西西弗斯是希臘神話中的人物,因爲觸犯了衆神被判罰窮盡一生將一塊巨石推向奧林匹斯山頂,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