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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水府尊臉色不好看,可很快又冷笑起來:“如果淵虛天君當真是與強敵作戰,助他也沒什麼,只是他先要解釋和魔門的關係。我剛剛收到在滄江上的消息,至今本宗還沒有將思定院的上清遺脈弟子請下船,從中作梗的,竟是幻榮夫人。
“當年幻榮夫人和影鬼,大家都道是被後聖收伏,爲淵虛天君出力,如今早確證後聖子虛烏有,又是誰降伏的她們?
“幫忙好辦,怕就怕湖底根本就不是什麼戰場,而是針對本盟的陷阱。如今爾等狼子野心,又將三元秘陣引動,一旦在大戰中遭到破壞,本盟精英再有傷損,誰負這個責任?後續又當如何?”
正說着,忽然發現這裡靜得可怕,各方宗門首腦的反應也有些古怪。他們投影的視線出奇地集中,都指向一個方位:
在他腦後!
碧水府尊心火升騰,也不得不驅動着投影回頭看——他知道這個動作很傻,卻沒有別的選擇。
而入眼的情景,讓他心頭一凜。
他腦後的議事廳牆壁上,被人用“水鏡”法術投了影像上去,也不過就是尺餘大小,卻是往來變換,好像是用投影的法術,卻把不住方向,以至於來回晃動。
可是他看得分明,水鏡中所呈現的,是一處院落,四面環境則極爲熟悉:
正是他現在暫居之所。
所以,水鏡中偶爾映現出的那一個人影,也就正是他本人。
兩邊的動作並不是同步的,水鏡投不過來聲音,但從脣形來看,正是他說“湖底根本就不是什麼戰場”那一句的時候。
這也還罷了,可是,他開口講話時,那眉目抖動,詭異絕倫的表情,又是見鬼的怎麼回事兒?
連他自己看了,都覺得難受。
最要命的時,在他眉心,還呈現出數道曲折的紋路,觀其法度,大有魔門氣象……這,這算什麼?
等他把一切都理順了,本體、投影兩邊的意識也終於同步。
本體處,他本能地摸了摸臉,而這一切,也都在水鏡中照映出來。
議事廳中有人低笑。
水鏡瞬間破碎,卻是本體處發現了端倪,氣機外擴,將照映投影的法術擊破。通過兩邊氣機的交互感應,碧水府尊也明白過來,一拳砸在席側:
“太虛寶鑑……餘慈你搞什麼鬼!”
當今之世,能用這種上清獨門符法神通的,恐怕只有淵虛天君一人!難道他從太霄神庭、從羅剎鬼王和無量虛空神主的包圍中衝出來了?
若真如此,豈不是太霄神庭……
不,不對,應該是外道神明的加持,餘慈可以通過這種方式,繞過封鎖,借出神通。施展這神通的,說不定就是他的姘頭夏夫人,也只有她,可以將這類投影,送到議事廳中來!
還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像是額頭魔紋之類,純粹是拼接上去的。
可以肯定,若太虛寶鑑真有這等奇效,當年上清宗也不至於被魔劫弄得束手無策,最終被魔劫掃滅。
“這分明就是唬弄人的把戲!”
他一聲冷笑,給水鏡投影下了斷語,可突然又是憶起自家臉上詭譎莫名的表情,心神難定。
那也是假的、假的吧……
夏夫人微微一笑,竟是坦然承認子:“確實是鬼把戲,只是爲了確認府尊所在,開了個玩笑而已。不過府尊你也要從容一點兒,心懷戾氣,貪慾滋生,都不算什麼,最緊要是不能胡思亂想。”
胡思亂想個鬼喲!
看議事廳中,各方首腦古怪的眼神,碧水府尊便知,這一盆污水潑在身上,傷不到也要臭到。
回想一下,他對餘慈用的也是同樣的手段,硬說其與魔門勾結,只不過手法顯得粗糙直白很多,實在是因爲餘慈前段時間,連破魔潮,給人的印象太過深刻,他這邊拿不出能擊破這個印象的過硬證據,只能用上清三十六天的利益捆綁。
倒是他自己,自出關後,種種行事,頗有急功近利之嫌……
等等,他在想什麼?
也在此時,夏夫人的嗓音入腦入心:“府尊,你在想什麼?是在想閉關前後的性情變化?還是這段時間,主要與哪方人物交往?受了什麼影響或暗示?”
“閉嘴!”
地仙一怒,威煞何其驚人,議事廳內外,包括島上設置的陣禁,都因驟然拔升的強絕意志,震盪不休,夏夫人,也包括部分宗門首腦的投影,出現了相當的遲滯、散亂,過了一息多的時間,才漸漸穩定下來。
可也就是這段時間,碧水府尊被太虛寶鑑照映的形象,重新又投映過來,甚至比之前還要清晰,也沒有那種所謂的“鬼把戲”,全然與他這邊的投影同步。
所以,議事廳內的各宗門首腦都能看見,碧水府尊臉色陰晴不定,絕不是他吼聲中表現得那麼強勢。
夏夫人的投影還沒有完全恢復,她的聲音又響起來:
“幽燦?還是他背後的羅剎鬼王?應該不是,羅剎鬼王雖有迷幻人心之能,卻沒有超拔精進之法,能讓府尊跨過關隘,登上此界之極的,非魔門手段不可。”
碧水府尊切齒道:“記得讓你閉嘴了……”
寒意深透,不只是話裡帶來,實際層面也有,是他的殺意隔空滲透進來。
果然離得極近。
隨着太虛寶鑑的照射,一些比較熟悉洗玉湖周邊環境的宗門首腦,對他所在的位置,甚至已經有了數。
靜德天君卻容不得碧水府尊如此做派,喝道:
“府尊,清者自清,何需如此!”
他對的是碧水府尊,卻忘了夏夫人還在步步緊逼,不等碧水府尊反應,又是笑道:
“府尊上一劫末,上清宗遭劫之時,應該已經打算強渡大劫,成就地仙了吧。當時還專門從某個渠道,購進了上清宗流散在外的一部推衍秘術殘本,叫《封海通真二十圖訣》。”
此言一出,各方宗門首腦中,便有不少人“哦”了一聲,頗有些恍然之意。
“其實這也沒什麼,這部圖訣本身在上清宗也算外道,惟其中多有鎮壓水脈、推演心訣,化消罪業的手段,和府尊所修比較契合罷了。只是,據我所知,全本二十幅圖訣,府尊入手的只有一十五幅,是也不是?”
碧水府尊心裡激零零一顫,想說話,卻是莫名出不了聲。
“我還知道,府尊這些年一時在尋找另五幅,其實我也是有消息的,要不要提醒一下?”
此時夏夫人的投影已經恢復,從容立在廳中,長髮如瀑,笑語嫣然,又恢復了一代女傑的風采,也愈發襯得碧水府尊面目陰沉。
“是了,以府尊今日的成就,那五幅圖訣應該已經到手。看議事之時,劉翁爲你拾遺補缺的手段,顯然也不是第一回了。”
夏夫人寒鋒陡轉,一劍削到了劉太衡,當事人不提,各宗門首腦都是愣了。
而在這一刻,誰都能看出來,碧水府尊的表情,確實有了非常微妙的變化。
難道,真如夏夫人所言,碧水府尊和劉太衡有什麼“交易”?
議事廳內幾乎所有人,都在等着劉太衡以他最擅長的圓融手段,加以辯解,或者乾脆推卸乾淨。也做好了開動腦筋,分辨其中真僞的準備。
可誰也沒有料到,面對夏夫人迎面刺來的一擊,劉太衡只是微微而笑:
“當年此事,我是通過無極閣的渠道,只有趙相山一人知曉。夏夫人你如此清楚其中門道,莫非當日,淵虛天君萬古雲霄蓋壓洗玉湖,打碎無極閣,最終還是留了趙相山一條性命?也使趙相山如幻榮夫人一般,爲其所用?”
此言一出,各方宗門首腦至少有大半,心跳都漏了半拍。
一者是因爲劉太衡分明有承認的意思;另一方面,卻是聽聞趙相山未死的消息,本能地有點兒心虛。
這些年,無極閣乾的那些見的那些腌臢事情,不知有多少是給他們背的黑鍋。
這種事情暴露出去,任是哪家門派,都是面目無光。
他們想憤怒來着,卻突地發現,沒有了任何底氣。同時,對眼下這局勢,也是徹底失去了把握。
靜德天君面沉如水,冷盯着劉太衡:
“劉翁,這種事情……”
說到此處,他也有些難以爲繼。
是啊,這種事情怎麼了?就算面上有千般不對,在洗玉盟內部,類似的事情還少了?只不過,放在表面上,大家從來都是百般辯解,推卸乾淨,洗玉盟的章程制度,也給他們提供了足夠的便利。
從來沒有人像劉太衡這樣,坦然承認,順便連魔門的“黑鍋”都背下來。
劉太衡先向議事廳中各位宗門首腦拱拱手,又單獨向着靜德天君略躬身一禮,便在後者不知道是否要還禮的時候,便聽劉太衡啞然而笑:
“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誠是人間幸事,然而首尾均有所得,五劫來所獲之豐,仍在本座預料之外。貪慾難盡,還需節制,爲此,靜德道友這邊,種下的心魔,我就略提點一下,至於碧水道友……你已是我道中人,便隨我去吧。”
碧水府尊駭然注目之時,本體處忽有寒意浸透,以他地仙之尊,除非破了他身外的自成世界,否則再無可能有外力傷得到他。
可那寒意,竟從心底而起,剎那冰封,將他一切情緒念頭,盡頭鎖死在那惶惑驚懼的一刻。
便在議事廳譁然之時,也聽劉太衡縱聲長笑:
“滿堂鴟鴞,腐鼠爲烹。濁欲貪盡,心曷有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