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幻榮夫人如此鄭重,餘慈心頭微凜:“怎麼說?“
“劍胎之傷,多半是‘敵’,既不堪抵禦外力攻伐,不敵於某某,以至於結構、劍意受損,只要想法彌補,最多就是驅除異力,想來主上可輕易爲之;葉娘子之症,卻在於‘合’,卻是與傷她的劍意太過‘契合’了。”
幻榮夫人說到這裡,餘慈便是醒悟,發現了之前思考時的一些盲點:
“你是說,兩邊劍意相融?”
幻榮夫人道:“正是如此。傷她的劍意出於同源,且是在某種‘共鳴’的情況下,超出其承載極限,形成了誤傷,並沒有針對她的殺意。
“而葉娘子劍道根基紮實,天資甚佳,雖是重傷,日夜感應劍意,就不自覺有所模仿、參照,一段時間下來,本來的精純劍意,已經與外來劍意部分交融,驅除的話,已難辨內外,必然打落她的本來修爲。”
餘慈想了想:“此事可反其道而行之。”
幻榮夫人道:“是,若是助她將劍意徹底融合,重新掌控,自然最好。可強弱不均,單憑她一己之力,絕難辦到。”
“葉島主曾授於我‘半山蜃樓’劍意,另半邊的‘誅神刺’,我也精通,可由我助她重新梳理劍意。”
說到這兒,餘慈看了眼泉池,又道:“這裡就是個好地方,居於池中,心念活潑,靈感勃發,葉娘子又是上佳資質,若施以幻境之類,加以推衍秘術,不數月便可成功。”
幻榮夫人點頭,又搖頭:“成功之後呢?”
“嗯?”
“葉娘子如今承載的劍意,我也見識了,確實非同小可。我也相信,主上能助她成功,可融合之後,定然是劍意超拔,正如典娘子……”
餘慈猛醒,身子往後一仰,冷泉興波,久久不平。
幻榮夫人道:“主上應該知道了,劍意者,胎之主也。劍意既變,相應劍胎,也要重塑;再者形神之質,更要契合;從裡到外,無一不要更迭變化,這幾乎就是再造之法。如若不然,也只能是和典娘子一般,沉睡經年,以求緩解。
“問題在於,典娘子境界擺在那兒,又有不死不滅之身,自然調運氣機,效率極高,才能三五載做成。葉娘子卻還是步虛境界,如何能比?時間怕不要超出百倍?主上你能助她療傷,還能助她修行不成?”
“百倍?”
想想可能需要三五百年的沉睡,餘慈就覺得不寒而慄,更覺得難以向葉繽、小九交待。
看他冥思苦想,幻榮夫人仍不放過,續道:“強行喚醒也可以,然而她空有超拔劍意,卻無法契合應用,最是招災惹劫,一個不慎,便要殞身於劫雷之下。”
幻榮這幾段話,層層遞進,清楚分明,讓餘慈一時做聲不得。
事實擺在眼前,也很難再有別的思路。他只有將自己本來的想法,重新再推敲梳理一遍,看裡面還有沒有可以調整的地方,如此再三,良久之後,方道:
“我知道了,但整合劍意,重塑劍胎,還是要做,不如此,情況只能更糟……至於其他的問題,容我再想想罷。”
暫時結束了這個話題,餘慈準備把精力轉回召喚幻榮夫人的初衷——也就是魔門文字上來。
只是一番折騰之後,心中存着事情,他的勁頭也不比以往,只是對幻榮夫人道:“你看這泉池四壁上的文字圖畫,是什麼來歷?”
幻榮夫人乾脆利落地迴應:“魔門文字,以及相應符咒。觀其風格,應該是地火魔宮或東陽正教所出,承繼自無量道統。”
有那麼明顯嗎?
餘慈給吃了一驚,仔細看池壁刻痕,卻終究無法理解裡面的門道。
幻榮夫人還不罷休,又道:“當然,觀其印記,文意純厚,也不排除是那位正主兒所留,若真是無量親手所書,可謂價值連城。”
“……”
餘慈一時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這麼肯定?”
幻榮夫人微笑道:“魔門文字,重意不重形。只要到了六慾天魔的層次,修煉出精純魔意,又懂得基本的構合之法,任是誰都可以隨手創立文字,直抒真意。其目的也不只是與人溝通,還可以記錄瞬間的靈感、推衍秘術法理、形成禁制之類。再加以整理、參照,甚至可以形成一種傳承體系,故而,此等文字,也稱天魔真文。
“對魔門中人而言,學習、解析歷代魔門強人的‘真文妙意’,是繞不過去的功課。尤其是無量、大梵這等地位的魔主……就算看不明白意思,可是風格非常容易辨認。”
“好吧,魔門修士也挺辛苦……”
餘慈剛剛還想,無量虛空神主還不至於另創文字,哪想到幻榮夫人就給了他當頭一棒。
不過仔細想想,這也非常符合他解悟《碧落通幽十二重天》的真實情況。尤其是“重意不重形”原則,更是貼切。
當年他解析碧落通幽十二重天,是靠着三方虛空中,十多年推理感悟,硬生生磨出來部分語彙真義,後又憑着對虛空神通的把握,還有一時的靈光,才最終實現。
現在想想,若不是“意在形先”,他連字形都不認得,如何能從文字中看出“真意”來?
餘慈苦笑之餘,又問道:“你在這方面造詣如何?能不能辨認出來?”
“畢竟道統不同,若論對無量的研究,西支遠遠比不過地火魔宮、東陽正教。”
魔門西支一向是在五通魔主或欲染魔主的理論中打轉,自然和那兩個宗門不對付,這一點,只從幻榮夫人對“無量虛空神主”的稱謂上就能看出來。
不過,對餘慈的問題,幻榮夫人還是中規中矩地回答:“不過這冷泉池中的文字,還算淺顯,就是構成一個激活念頭、滋養神魂的微型法陣,若用地氣靈脈配合,效果更佳,此地主人應用得並無瑕疵。但另一方面,以無量的手筆,不至於單做此等小物件,其結構多有斷筆,或許是整個陣勢羣的一部分,被人單截了出來。”
餘慈聞言,默默點頭,思索片刻,又將一段信息,給幻榮夫人發了過去:
“你看看,這些文字,又該如何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