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那一天不會太遠

林朝陽自然是聽不懂他的法語的,好在有待使館周秘書的客串翻譯。

慷慨激昂的頒獎詞結束後,林朝陽在掌聲中從容起身。

他神態沉穩而厚重,臉上掛着發自內心的喜悅笑容,發表了一番簡短的獲獎感言。

周秘書將他的話翻譯傳達給在場的嘉賓和評委們,餐廳內再一次掌聲雷動。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今天在場的所有人都見證了歷史。

林朝陽不僅是勒諾多文學獎歷史上第一位外國獲獎作家,同時還是最年輕的獲獎作家。

在大家看來,今年勒諾多文學獎這樣的選擇無疑是需要很大勇氣的。

發表獲獎感言後,是林朝陽與評委們合照的時間。

這期間,克萊蒙·梅特耶還貼心的遞上了法文版的《楚門的世界》,讓他跟作品拍了張合照,明天這張照片就會登上巴黎各大報紙的版面。

在法國,每年的八月底開始直到十一月底,都會有大量書籍扎堆出版。

因爲在這個時間段裡幾乎每一天都有幾次文學評獎活動,不管這些評獎的影響力是大是小,匯聚到一起,就足以吸引大量讀者的關注。

通過媒體的傳播和讀者的口耳相傳,許多圖書不斷的積累人氣,掛着“XX文學獎獲獎作品”的招牌,銷量也會指數級上升。

尤其是像龔古爾文學獎、勒諾多文學獎和費米娜文學獎這些法國首屈一指的文學獎項。

一旦獲獎,不僅作家的名氣大增,版稅拿到手軟,之後作品的出版也等於得到了背書,可以說是直接改變了作家的生存環境。

許多作家獲獎之前窮困潦倒,獲獎之後名利雙收,在幾大法國文學獎項每年的頒獎前後都會出現這樣的情形。

根據法國出版行業的統計,龔古爾文學獎獲獎作品的平均銷量達到了48萬冊。

像勒諾多文學獎、費米娜文學獎等其他幾個重量級文學獎項的獲獎作品,銷量略遜一籌,但仍然十分可觀。

《楚門的世界》是去年下半年在法國出版的,一年時間累計銷售了近7萬冊。

林朝陽一個外國作家,第一本在法國出版的書能夠取得這樣的銷量已經算是不錯的了,但仍然有很大的空間。

在本次獲得勒諾多文學獎後,《楚門的世界》的銷量即將迎來飛躍式增長,這就是文學獎項的魅力。

龔古爾文學獎也好、勒諾多文學獎也好,頒獎程序很簡單,頒獎過後發表兩句講話就算是結束了。

今天圖昂餐廳內誕生了兩位獎項得主,按照獎項的歷史地位和影響力,本應該是獲得了龔古爾文學獎的塔哈爾·本·杰倫更受大家的關注的。

可誰讓林朝陽不僅年輕,還是勒諾多文學獎歷史上首位外國獲獎作家呢?

頒獎前後,林朝陽所收穫的關注都要遠超塔哈爾·本·杰倫。

這種關注在頒獎結束後的媒體採訪階段展現的尤爲明顯,林朝陽身邊圍着的記者可比塔哈爾·本·杰倫周圍的多多了。

其中有電視媒體的記者,也有報刊記者。

如法國電視三臺、《文學》雜誌、《解放報》等。

兩項重量級文學獎項在同一天頒發,迭加的影響力不可小覷。

報紙記者的採訪相對簡單,無非就是問問得獎的感受,羣採沒用半個小時就結束了。

電視臺的採訪要複雜一點,得架上攝像機,由出鏡記者提問,林朝陽再一板一眼的回答。

除了林朝陽,鄒待使也接受了電視臺的採訪,大談林朝陽獲得勒諾多文學獎是中法兩國文化交流結出的豐碩成果。

這份採訪將在今天晚上登陸法國電視三臺的新聞欄目。

另外林朝陽還收到了法國《文學雜誌》的訪談邀請,《文學雜誌》創刊於1966年,多年來一直在法國文學界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文學雜誌》設置的欄目並不多,其中最爲讀者所喜愛的就是《訪談》。

他們每期都會採訪作家或是詩人,以問答的形式探究這些創作者的內心世界和他們對於世界的獨特認知。

訪談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並沒有當場進行,《文學雜誌》的編輯兼記者弗萊蒙約了明天下午的時間。

之所以是明天下午,是因爲明天上午他還得和伽利瑪出版社簽約。

獲得勒諾多文學獎之後,林朝陽在法國文學界必然名聲大噪。

不僅《楚門的世界》預定了銷量銷量大增,連同林朝陽這個獲獎者的其他作品也成了伽利瑪出版社眼中的香餑餑。

早在入圍消息傳出後,伽利瑪出版社便跟林朝陽約定了會陸續引進他的幾部小說。

有了勒諾多文學獎的加持,這些小說的銷量想必是差不了的。

接受採訪期間,還有幾位出版商的人湊到林朝陽身邊,和他攀談,引來了克萊蒙·梅特耶的警惕和敵視。

一整個下午,林朝陽都在應付媒體的採訪和採訪邀約,知道傍晚纔有一點休息時間。

鄒待使早在下午就已經離開,不過他把周秘書留了下來。

回到勒諾克斯旅館囫圇吃了頓午飯,林朝陽對新H社的聶記者說:“聶記者,讓你久等了。”

聶記者笑容可掬,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哪裡的話。你不知道,下午我看着你接受那些法國媒體的採訪,心中有種說不出的驕傲來。

朝陽同志,你可是第一位獲得勒諾多文學獎的中國人啊!”

對於近代中國人來說,“爲國爭光”這四個字彷彿是刻進了骨子裡的使命和責任。

我們迫切尋求着世界的認可,有時候這種迫切會顯得笨拙,但它又是可愛的,因爲它代表了一個民族的奮發向上和自我追求。

聶記者身在歐洲,總是將歐洲大陸發生的重大新聞送回國內,卻很少有向歐洲大陸傳遞中國故事的機會。

今天林朝陽的獲獎無疑極大的激勵了他的愛國心和民族自豪感。

即便距離頒獎已經過去了五六個小時,但他仍難抑制內心的激動。

他跟林朝陽聊了三個多小時,聊天的同時還不忘奮筆疾書,筆記本密密麻麻的記了十幾頁內容,這些素材足夠他做一次系列報道了。

令人驚奇的是,在採訪的這段時間裡,他房間的電話竟然又接到了幾個旅館轉接來的外部電話,竟然清一色都是出版社的電話。

“真不愧是法國最頂尖的文學獎項之一,今天獎項才公佈,就有這麼多出版商對你的作品趨之若鶩了!”

在林朝陽又掛斷了一家出版社的電話後,聶記者忍不住感嘆了一句。

他雖然是駐歐記者,但卻是第一次接觸與文學有關的獎項和新聞報道,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一份重量級文學獎項在法國的影響力。

“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找到你的聯絡方式的。”

“今天圖昂餐廳那麼多人,只要有心,想知道我在巴黎的住址和聯繫方式並不難。”

林朝陽笑着迴應了一句,又接着回答聶記者的問題。

一直到晚上十點多,採訪結束,林朝陽問他是不是要回住處。

聶記者卻說:“不回了,就在旅館開個房間,我得趕緊把這些內容整理出來,趕明天的飛機回國,把這個好消息帶給全國人民!”

說這話的時候,聶記者臉上的表情有些疲憊,但卻洋溢着笑容。

聶記者又問:“朝陽,你哪天回國?”

“我得三天後。”

本來以林朝陽的心思,他打算法國事畢後就回香江,但鄒待使臨走時特地叮囑,待使館方面安排了兩場交流活動,讓林朝陽務必留下來參與一下。

另外國內文化部和文協還準備了表彰活動,他又得回燕京一趟。

翌日早上,林朝陽起牀去敲聶記者的門,才知道聶記者一個小時前就已經離開了,林朝陽只好獨自下樓吃早餐。

用過早餐後,林朝陽剛來到旅館大堂,就聽到了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

林朝陽轉頭,只見一個留着絡腮鬍的中年男子正從大堂的沙發上起身。

“伯恩先生?”

中年男子正是去年林朝陽在戛納電影節期間見過的編輯儒利奧·伯恩,他是法國知名出版社格拉塞出版社的資深編輯。

“林先生,好久不見!”

儒利奧·伯恩熱情的與林朝陽擁抱寒暄,一副老熟人的樣子。

林朝陽不用猜也知道儒利奧·伯恩的目的,畢竟已經有一堆出版社聯繫他了。

不過他這話還沒來得及開口問,旅館大堂內又出現了一個人。

克萊蒙·梅特耶本來是來接林朝陽去伽利瑪出版社籤合同的,沒想到會在勒諾克斯旅館這裡見到儒利奧·伯恩。

“梅特耶先生,不介意我跟林先生單獨談談吧?”

儒利奧·伯恩神色從容,甚至帶了那麼一點挑釁。

克萊蒙·梅特耶很想說“介意”,可惜他沒辦法替林朝陽做主。

他故作紳士的做了個手勢,自己回到車內等林朝陽。

過了不到十分鐘,林朝陽從旅館內出來,上了克萊蒙·梅特耶的車。

克萊蒙·梅特耶眼中閃過一絲慶幸,但還是忐忑之色更多,他裝作不經意的發動車子,然後問:

“林,和伯恩先生談得怎麼樣?”

雖然他知道林朝陽既然出來了,大概率肯定是沒跟儒利奧·伯恩談妥,但他還是忍不住要確認一下。

“談的還不錯,格拉塞出版社的誠意很足。”

克萊蒙·梅特耶心頭一緊,“看來他們給出的條件不錯。”

林朝陽饒有興致的看着他,克萊蒙·梅特耶的眼神閃爍起來。

“格拉塞出版社給的條件是不錯,不過還不足以讓我動心,你們伽利瑪出版社仍然是我的第一選擇。”

聽到這話,克萊蒙·梅特耶臉上的緊張神色盡去,爽朗的笑起來。

“林,伱的選擇沒有錯。我們伽利瑪出版社可是整個法國最專業的文學出版社,選擇我們不會錯的!”

“當然。”

克萊蒙·梅特耶將車裡的幾份報紙遞給了林朝陽,上面都是對昨天勒諾多文學獎的報道。

克萊蒙·梅特耶邊開車邊爲林朝陽介紹了一下這幾家媒體和報道的內容,兩人一路說說笑笑,來到了巴黎左岸的伽利瑪出版社。

與一年多前來時的默默無聞相比,現在的林朝陽剛剛拿下勒諾多文學獎,風頭正盛,出版社專門爲他準備了一個小型的慶祝儀式。

“祝賀你,林!你創造了勒諾多文學獎的歷史,也創造了法國文學的歷史,你可是第一位在法國獲得重量級文學獎項的中國作家!”

伽利瑪出版社的總編輯伊桑·羅傑斯代表出版社向林朝陽表達了熱烈的祝賀之情。

等克萊蒙·梅特耶跟他耳語幾句之後,他的表現就更加熱情了。

慶祝儀式後,他迫不及待的拉着林朝陽去簽了合約。

然後又對林朝陽說:“林,你應該在巴黎多待幾天。”

“爲什麼?”

“我想給你約個《巴黎評論》的訪談。”

《巴黎評論》創刊於1953年,它早期以發表新晉或相對不知名作家的高質量小說和詩歌而聞名。

在成立的頭五年裡,《巴黎評論》發表了傑克·凱魯亞克、菲利普·拉金、菲利普·羅斯、塞繆爾·貝克特、納丁·戈迪默等人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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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後,這些人無不成爲國際上舉足輕重的大作家。

《巴黎評論》也因此而迅速爲自己在法國文學界乃至國際文學界贏得了極大的聲望。

昨天對林朝陽發出訪談邀請的《文學雜誌》在法國名聲不俗,但跟《巴黎評論》比起來卻相形見絀。

《文學雜誌》的影響力僅限於法國,而《巴黎評論》的影響力卻是國際性的,尤其是它的“作家訪談”系列更是刊物的王牌欄目。

如果有人要推舉一份當代最具專業性與聲望的文學刊物,《巴黎評論》也許不是第一,但必定榜上有名。

國際上不少知名作家將它譽爲二十世紀少數幾份真正重要的文學雜誌之一,許多歐美國家的作家也都以作品能夠登上《巴黎評論》或被《巴黎評論》訪談爲榮。

林朝陽猜想,這大概就是伽利瑪出版社對他拒絕了格拉塞出版社的示好或者叫誠意吧。

其實這也是林朝陽之所以會拒絕格拉塞出版社,而堅定選擇伽利瑪出版社的原因。

格拉塞出版社的版稅條件確實要比伽利瑪出版社給的優厚了一點,但伽利瑪出版社卻有着格拉塞出版社比擬不了的優勢。

伽利瑪出版社旗下擁有着《無限》《新法蘭西》等幾份頗具份量的文學雜誌,之前沒少爲林朝陽搖旗吶喊,應該說是爲林朝陽獲得勒諾多文學獎提供了一定的幫助的。

就連伊桑·羅傑斯剛纔所提到的《巴黎評論》也與伽利瑪出版社有着很好的關係。

《巴黎評論》雖然名叫“巴黎”,但卻是由一羣美國人創辦的。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美國誕生了“垮掉的一代”。

這些青年人性格粗獷豪放、落拓不羈,他們生活簡單、不修邊幅。

喜穿奇裝異服,厭棄工作和學業。

拒絕承擔任何社會義務,以浪跡天涯爲樂,反對一切世俗陳規和壟斷資本統治,抵制對外侵略和種族隔離。

這其中有一羣家境優渥的青年,他們都是畢業於哈佛、耶魯等名校的富家子弟,擁有着較高的文學素養和藝術追求。

冷戰的興起導致麥肯錫主義在美國社會當道,使得這羣人與美國的社會現實變得格格不入。

於是乎這羣人聚到了一起,來到了巴黎,創辦了《巴黎評論》。

在創辦早期,《巴黎評論》的運營很艱難,他們沒錢租辦公室,只能借伽利瑪出版社的兩個空房間。

因而伽利瑪出版社也與《巴黎評論》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哪怕《巴黎評論》編輯部早在七十年代便搬回了美國,但雙方一直保持着密切的交往。

林朝陽本來在歐美文學界並沒有什麼名氣,現在有了勒諾多文學獎的加持,上個《巴黎評論》倒不是什麼問題。

不過伊桑·羅傑斯少不得要動用一點人情,畢竟是臨時起意的舉動,需要《巴黎評論》方面的配合。

伊桑·羅傑斯以此來回報林朝陽對伽利瑪出版社的堅定選擇,也算是誠意十足了。

能夠登上《巴黎評論》的“作家訪談”,也是一種對於林朝陽在國際文壇影響力的認可。

在伽利瑪出版社待了一個上午,午飯後林朝陽又回到酒店接受了《文學雜誌》的訪談。

次日,來接林朝陽的變成了待使館的周秘書。

今天上午待使館爲他在巴黎師專安排了一場交流活動,下午則是一場單獨的與在巴黎的中國留學生們的交流。

到了晚上,鄒待使特地在待使館爲林朝陽舉辦了慶祝晚宴。

接着林朝陽又在巴黎遊玩了兩天,期間又有不少歐洲其他國家的出版社找到了他,林朝陽簽署了幾份出版合同。

閒暇之餘還參加了一場由伽利瑪出版社舉辦的作家聚會,剛剛獲得勒諾多文學獎的他自然成爲了聚會的焦點,引來了不少人的關注和討論,也認識了一些法國本土作家。

來到巴黎的第六天,林朝陽等來了《巴黎評論》的編輯普林普頓。

普林斯頓是《巴黎評論》的元老,也是“作家訪談”欄目的第一任編輯,多年來訪問了上百位國際上知名的作家。

見到林朝陽,普林斯頓的第一反應是“年輕”。

“我想冒昧的問一句你的年紀。”

“我是1958年生人。”

普林斯頓面露驚歎之色,“你大概是我採訪的這麼多作家當中,最年輕的一位了。”

“這算是一種褒獎嗎?”林朝陽玩笑着問道。

“當然!”普林斯頓神色認真,“年輕可是一種稀有的資本。”

普林斯頓做訪談的經驗非常豐富,輕而易舉的便跟林朝陽找到了話題。

然後話題由淺入深,逐漸由日常生活過渡到了文學創作以及思想層面。

採訪進入中段,普林斯頓掏出一部英文版的《楚門的世界》。

“我看過你你這部小說的改編電影,拍的相當出色。

英文版的小說最近幾天纔出版,我是上飛機前纔買到的,還沒看完,不過我大膽的認爲這確實是一部非常傑出的作品。

這部小說的靈感來自於哪裡?是你對政治體制的不滿?或者是對社會現象的諷刺?”

“只是看電視一閃而過的靈感,其實這種靈感並沒有什麼奇特的,可能每個人都會有那樣的閃念,只不過我抓住了它而已。”

普林斯頓又問:“我採訪過很多作家,在很多人的口中,文學是很神聖且莊重的事。但通過和你的交談,在你的觀念裡這樣的‘神聖’似乎並不存在。”

“是這樣的。”林朝陽直言不諱的回答。

“那麼,你覺得文學對你來說意味着什麼?”

在問這句話的時候,普林斯頓的神色間露出幾分鄭重。

林朝陽的眼神也凝重了起來,“文學嗎?大概是一種寄託。”

“寄託?”

“心之所想,神之所念,我們的精神總要有一個出口,但它並不多麼重要。”

“爲什麼?爲什麼不重要?”

普林斯頓的眉頭皺起,林朝陽的觀點他並不認同。

在他歷來採訪的作家當中,絕大多數人都發表過“文學至高無上”或者“文學高於我的生命”之類的言論。

普林斯頓也想當然的認爲,文學本應該是這麼崇高的。

“人不吃飯會死嗎?”林朝陽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個問題。

“會。”

“人不呼吸會死嗎?”

“會。”

“人沒有文學會死嗎?”

普林斯頓沉默了。

片刻後,他反駁道:“可我們的靈魂會枯萎。”

“靈魂?高貴的名詞。如果靈魂會枯萎,那麼它並不比我們的肉體高貴。”

林朝陽以嚴密的邏輯將普林斯頓駁的啞口無言,但他想了想還是不甘心的說道:

“你不覺得你是在消解文學的崇高嗎?”

“人崇高嗎?”

普林斯頓猶豫着,他察覺到了林朝陽話裡的陷阱。

沒等他說話,林朝陽說道:“人不可能拔着自己的頭髮離開地球,就像人不可能創造出比自身崇高的東西。”

林朝陽的眼神彷彿穿越了時空,語氣低沉,“我們並不崇高,我們只是存在,我們終將消亡。”

普林斯頓在聽到這句話後眼神瞬間聚焦,彷彿被一道無形的光芒吸引。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形成一道淺淺的溝壑,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過了片刻,他擡眼看向林朝陽。

這位年輕的中國作家就那樣靜靜的坐在那裡,似乎連他的呼吸都是細微無比的,他的眼神平靜而柔和,彷彿一片深邃的海洋,讓人有一種忍不住沉溺其中的衝動。

普林斯頓內心極力消化着剛纔那番話對他內心的觸動和震撼,他不自覺的搖着頭。

他並不是在反對林朝陽,而是試圖從林朝陽的話中找到一個契合點,將這新的生命感悟融入他已有的認知體系中。

“真是有意思的觀點,讓人印象深刻。”普林斯頓的聲音有些乾澀,他又說:“看起來,你是個悲觀主義者。”

林朝陽輕鬆的笑了起來。

“有些戲謔的人曾經總結過各國文學的特點,你想聽聽嗎?”

“願聞其詳。”

“英國文學像個英勇衝鋒的騎士,他說我爲榮耀而死。

美國文學像個悍不畏死的角鬥士,他說我會自由而死。

法國文學像個爲愛癡狂的浪子,他說我爲愛情而死。

俄國文學像個看破人生的老者,他說我會死。

日本文學像個矯揉造作的文藝青年,他說我想死。

中國文學沒什麼想說的,他說活着!”

林朝陽的語氣詼諧,讓人聽着忍俊不禁。

雖然知道林朝陽的這種總結有玩笑話的成分,但普林斯頓也頗爲認可這種大而化之的總結。

正當他面露笑容,神色輕鬆的時候,林朝陽看向他,認真的說:

“活着,是比死亡更需要勇氣的事。”

那一瞬間,普林斯頓的身體猛地一震,彷彿被一道電流擊中。

他輕輕摩挲着手指,眼中瞬間涌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有震驚、有恍然、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

他忍不住再次將眼神投向林朝陽,眼前這位年輕的中國作家總能在不經意之間帶給人心靈上的震撼。

普林斯頓由衷的說道:“林,你是我訪談生涯中遇到的最特殊的作家!”

林朝陽調皮的笑了一下,“這一句應該是誇獎。”

普林斯頓也露出會心的笑容,滿眼欣賞,甚至是崇拜。

一個多月後,當最新一季的《巴黎評論》在美國上市,人們看到普林斯頓是這樣評價林朝陽的:

他身上最吸引人眼睛的是那張年輕的臉龐,但當你開始與他交流,就會被藏在這張年輕臉龐背後的智慧深深打動。

他的話語如同潺潺流水,輕柔而有力,每一個字都蘊含着深刻的哲理。

也許他自己並沒有意識到,儘管他並不認爲文學是多麼崇高的事物,但在他的身上,我卻看到了文學所綻放出的最耀眼的光芒。

他註定會成爲這個時代最優秀的作家,“偉大”一詞此時冠在他身上或許還太早。

但我相信,那一天不會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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