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閒話了一陣,新聞發佈會正式舉行,場面確實如李翰祥所說,不是一般的浩大,有來自中外的一百多位記者出席。
這其中有一部分記者是衝着李翰祥來的,也有相當一部分是受政府方面的邀請來的。
說白了,政府也在給李翰祥造勢。
今天的發佈會李翰祥是絕對主角,其他的演員們屬於配角,林朝陽這個編劇的存在感大概相當於龍套。
他也沒有什麼失落,就坐在邊上,安安靜靜的看着大家發揮。
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稿費都拿了,來配合配合也無可厚非。
發佈會開始後李翰祥顯得格外激動,有記者問到他關於如何將圓明園呈現到觀衆面前的問題,這正搔到了李翰祥的得意處,他說的唾沫橫飛。
“……以前的圓明園是古今中外建築藝術上的精華,是全世界罕見的建築羣。我們的電影完美的將它復刻了出來,它是真的,可以亂真的!”
老李爲了電影耗費了那麼多的心血,激動一點也可以理解。
輪到演員接受採訪時,梁家輝這個男主角沒什麼存在感,劉曉慶是劇組裡名氣最大的演員了,因此她被問到的問題也是最多的。
有記者就問到了去年劇組傳出的香江、內地工作人員待遇差別的問題,劉曉慶頓時表情尷尬,眼神飄忽不定。
李翰祥瞪着眼睛心情不爽,好好的發佈會問這種問題,這不是找不痛快嗎?
他正想跟記者掰扯幾句,那邊林朝陽先說話了。
“記者同志,劇組兩地人員的待遇確實存在差別,不過坊間傳言不可信。老人家說要搞一國兩制,我們劇組也算是塊試驗田嘛!”
林朝陽的語氣輕快詼諧,把合拍片的差別待遇說成是“一國兩制”的典範,引來了在場記者們善意的笑聲。
見林朝陽輕輕鬆鬆的就化解了記者的刁難,李翰祥也收斂了怒氣,繼續擺出他的大導姿態。
這時候有一個美國記者又向劉曉慶提了個問題,“你認爲中國現在最好的女演員是誰?”
林朝陽剛纔出言替劉曉慶解圍,主要是因爲記者的提問很大程度是受去年張曼玲在《八小時以外》上登的那篇文章的影響。
這會兒記者再提問他也一臉好奇的看着劉曉慶。
wωω●тt kān●c o 這個問題看起來很好回答,只要謙虛的隨便說個前輩女演員出來就行了。
可劉曉慶的脾氣向來是不走尋常路,她停頓了幾秒,說:“是我!”
此話一出,發佈會現場頓時一片譁然。
在場的記者們萬萬沒有想到劉曉慶竟然會說出這樣一個答案來,說自己就是中國最好的女演員,且不論這事是不是事實,你好歹謙虛一下啊!
這得是內心多麼膨脹、虛榮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記者們的譁然只是一瞬,大家緊接着就高興了起來。
他們來參加發佈會爲的是什麼?是新聞,是熱點。
現在,這熱點不就來了嗎?
很多記者連明天一早的標題都想好了——《劉曉慶:我是中國最好的女演員》,這幫人越想越興奮,恨不得發佈會馬上結束回去趕稿子。
林朝陽在旁邊看戲,嘖嘖稱奇,這姐們兒是真敢說啊!
發佈會結束之後,幾個女演員圍住了劉曉慶,大家都在埋怨她出言孟浪。
李翰祥倒很高興,他知道劉曉慶這話說完之後肯定要捱罵,但也變相的給《火燒圓明園》和《垂簾聽政》的新聞增加了熱度。
發佈會結束後劇組安排了午飯,吃飯時林朝陽盯着梁家輝看了又看,梁家輝被他盯的有些不自然。
“林先生,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
林朝陽搖了搖頭,然後想了想,又問了梁家輝一個問題,“輝仔,有沒有興趣在內地再拍一部電影?”
梁家輝聞言臉色愕然,其他人聽到這話也滿是驚訝。
拍電影?又是合拍片嗎?
梁家輝是李翰祥帶到內地來拍電影的,本着負責的態度,李翰祥主動開口問林朝陽:“拍什麼電影?”
“我的《棋聖》要改編成電影,輝仔蠻符合男主角的形象。”
“電影投資方是哪裡的?”
“燕影廠。”
李翰祥覺得有些荒謬,“不是合拍片?那他怎麼演的了?”
讓一個香江人來演內地製片廠的電影,確實是異想天開,林朝陽自嘲的笑了笑,“我也就是隨口問問,只是覺得輝仔很符合男主角的形象。”
見林朝陽並未再糾結這個問題,梁家輝也沒當回事。
給內地的電影製片廠拍電影,聽上去實在匪夷所思。
發佈會過後,李翰祥就得投入到電影的後期製作當中,負責電影后期的是燕影廠。
數日後,關於《火燒圓明園》和《垂簾聽政》發佈會的新聞陸續見諸於國內多家媒體之上。
這部投入數百萬元的歷史巨片受到了應有的矚目,同時劉曉慶在發佈會上與美國記者的問答被如實發布,也果然在國內引起了巨大的爭論。
劉曉慶也許認爲自己的回答代表的是一種自信,但在中國人講究謙虛的習慣裡,這種回答無疑顯得十分驕狂。
更何況,如今國內的女演員人才輩出,給她同輩的就有張金玲、李秀明、潘紅、張瑜……兩隻手加在一起都數不過來,劉曉慶如果說自己是“中國最好的女演員之一”都不會有那麼大的爭論。
外界的輿論洶洶,跟林朝陽是沒什麼關係的。
到了六月份,他完全進入了閉關狀態,開始創作。
中旬時他收到了明報出版社寄來的《梵高之死》兩本樣書,林朝陽仔細看了看樣書。
印刷和裝幀質量異常精美,定價更是高達50港元,比如今香江圖書市場上絕大部分的圖書貴了50%以上。
林朝陽只意外了一會兒,隨即就想明白了,明報出版社走的是精英路線,追求的是逼格,讀者羣體對價格反而不那麼敏感。
“但願能有個好銷量!”林朝陽感慨了一句。
金庸作爲武俠作家是一等一的,作爲一個商人也是出類拔萃的,但如果是合作者,實在難以叫人滿意。
《梵高之死》在香江的再次出版,首印1萬冊,出版社竟然連預付稿費都沒有,真就把算盤打到極致了。
不過林朝陽也想的明白,他在香江初出茅廬,名氣還不大,眼下還是打開名氣更重要。
明報出版社的讀者羣體是香江各界的優質人羣,對於他的名氣擴展有好處。
明報圖他便宜,他圖明報的渠道,大家某種程度也算是互惠互利,至於以後能否再合作,那就要看誠意了。
天氣一天比一天熱,眼看着七月也近了。
這些天,“德華”忙着畢業的事沒空照顧小冬冬了,都是由張桂芹來帶這個小傢伙。
一轉眼小傢伙都六個多月了,長得白白胖胖,如同年畫上的胖娃娃。
張桂芹每每看着孫子總會對林朝陽感慨,“這孩子有福了,哪像你們小時候,高粱米飯都吃不飽。”
林二春則更關注大孫子的眉眼,他很佩服自己當年的高瞻遠矚,給老林家改良品種這項大計,真就成了!
這日傍晚,小傢伙美美睡了一下午,起來後精神的不得了,眼睛瞪得像銅鈴。
林朝陽從書房出來休息,見着兒子這可愛的模樣,忍不住像逗逗他,抓着他肉乎乎的小手親起來沒完。
許是被他的胡茬弄疼了,小傢伙一個勁兒的甩手,林朝陽卻不鬆口,不厭其煩的親着。
小傢伙憤怒的哼了起來,連小腳都使上了力氣,臉都憋紅了,林朝陽喊着他的小名,他也不搭理,反倒將頭轉向了另一邊。
“哎呦,生氣啦?”林朝陽拉着他的小手問。
不想這小傢伙脾氣很大,掙脫了林朝陽的手,藉着慣性的作用,一下子翻身坐了起來。
林朝陽頓時驚喜莫名,喊道:“媽,你孫子會坐着了!”
正在準備晚飯的張桂芹聽到這話立馬跑了過來,“我看看!”
平躺了半年時間的小冬冬冷不丁換了個新視角看世界,一開始還有些害怕。
他奮力的擡着脖子,兩手在胸前比劃來比劃去維持着平衡,左看看、右看看,逐漸忘了害怕,滿眼都是新奇。
“啊~啊~啊~”
你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反正能聽出來是高興,一笑起來,晶瑩的哈喇子順着嘴邊就流了出來。
林朝陽給他擦了擦嘴,正跟張桂芹說話,陶玉書下班回到了家,林朝陽立馬和她報告了這個好消息。
她頓時一臉喜色,“他還沒到七個月呢,就學會坐着了,我兒子可真聰明!”
陶玉書抱着兒子先親了幾口,然後便開始不厭其煩的讓兒子躺下來,再坐起來。
林朝陽看着這母慈子孝的畫面,不知道爲什麼會想起街邊耍猴兒。
“鼕鼕可真是聰明長大肯定是個好學生。”
林朝陽從陶玉書的話裡聽到了熟悉的味道,繼“望夫成龍”之後,陶女士又開始了“望子成龍”。
林朝陽憐憫的看着還不諳世事的兒子,攤上這麼個能卷的媽,這孩子的童年有福了!
不過這樣也好陶玉書的注意力都放到兒子身上,兒子多卷點,老子少卷點,就當是兒子提前盡孝了。
“你去拿相機拍個照!”陶玉書囑咐林朝陽。
家裡的照相機是林朝陽以前從信託商店淘來的,以前很少派上用場,自從兒子出生之後,使用頻率驟然提升,每個月至少兩卷膠捲。
晚飯後,夫妻倆抱着孩子到院裡散步。
住四合院最大的好處就是地方大,佔地兩千平的院子,想散步都不需要出家門。
小冬冬在林朝陽懷裡挺着胸脯,腦袋轉來轉去眼睛在到處亂看。
“今天王濛找我了。”陶玉書突然說。
“老王找你幹嘛?”
陶玉書是《燕京文學》的編輯,王濛是《燕京文學》的副主編,這是他們倆爲數不多的交集,但王濛在《燕京文學》只是掛名,林朝陽想不到他找陶玉書能有什麼事。
“他說章光年要調他到《人民文學》任主編,他想帶我過去!”
林朝陽聞言有些意外,“他到《人民文學》當主編?這個跨度可不小啊!”
王濛現在除了是《燕京文學》的副主編,也是燕京文協的副職。雖然文協不是正經的機關單位,但按體制內的說法,他這個職務相當於是副廳級。
《人民文學》是全國文協領導下的刊物,主編級別是正廳級,籠統說來從副廳到正廳,這一步也很正常。
但問題是燕京文協的一個普通副職,份量能跟《人民文學》主編相提並論嗎?
這份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後第一份文學期刊,第一任主編是茅盾,創刊號由偉人親筆題寫,一直都是國內文學界的標誌性刊物,也見證了中國文學的發展歷程。
它刊名中的“人民”二字,也代表了這是一份國家級刊物。
因此,王濛能夠出任《人民文學》主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以說是官路亨通,後世他能夠出任文化部尚書,與這次事業上的跨越,也有很大的關係。
陶玉書說王濛要帶她去《人民文學》,林朝陽只略一思考,便明白了其中的緣故。
空降的領導爲了能夠順利開展工作,帶點自己人也是理所應當的。
陶玉書雖然才畢業一年多,但在《燕京文學》的工作成果卻是出類拔萃的。
不僅是在很短的時間內就熟悉了業務,而且經她手發表的作品更是屢次在文學界和讀者當中造成了不俗的反響。
同時她的工作態度也沒話說,現在卷的同事們下了班看到她都要繞道走。
在滿是鹹魚的《燕京文學》編輯部,她的這種內卷變成了大家的壓力,可王濛空降《人民文學》,需要的正是這種能夠開疆拓土、勇猛精進的人才。
林朝陽調侃道:“看來老王對你的印象很好啊!”
陶玉書無奈道:“伱就別開玩笑了,我現在很頭疼。”
“有什麼頭疼的?願意去就去,不願意去就不去。家裡又不是指望着你賺錢,咱有底氣!”
“我糾結的是這個問題嗎?”陶玉書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又說道:“我畢業到編輯部一年多了,工作和同事都熟悉了……”
林朝陽聽明白了,這是既想去新單位,又捨不得老同志。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