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慶給唐國強出的不是什麼高明辦法,而是另闢蹊徑。
眼下《高山下的花環》要拍電影,影壇一片騷動,跑到謝靳那尋求演出機會的演員如過江之鯽,名氣比唐國強大的、關係比唐國強硬的、姿態比唐國強低的絕不在少數。
劉曉慶想到了前兩天剛剛推薦她演了慈禧的林朝陽,對方恰好也是《高山》的原著作者兼編劇,對電影選角應該是很有份量的。
與其去謝靳那碰運氣,還不如拜拜林朝陽這座真佛。
唐國強對劉曉慶的辦法其實沒多少信心,但他也明白,若是讓他上門去找謝靳毛遂自薦,成功率恐怕更低。
腦海中的畫面一閃而過,唐國強仍舊忐忑的望着林朝陽,等待着他的態度。
“……選角這事是導演說了算的。《高山》的影響力太大,最近跑到謝導那請託的人不少。
滬上的《青年報》還好事的開闢了一個專欄,叫‘請您爲《花環》攝製組推薦演員人員’,把謝導搞的焦頭爛額。”
聽着林朝陽的話,唐國強不由得露出遺憾之色,看起來今天是沒什麼希望了。
見唐國強滿臉失望,林朝陽又說道:“我說這話不是推辭,而是告訴你想演謝導電影的難度。你的事,我會跟謝導說的。”
聞言,唐國強心中升起一股希望,但同時理智又告訴他,林朝陽這話多半是客氣的。
人家的話也許會幫忙帶過去,但角色的事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儘管心中已經不抱希望,但唐國強還是禮貌的對林朝陽表示了一番感謝,三人又閒聊了幾句。
劉曉慶見事已至此,朝林朝陽道了聲謝,便準備提出告辭。
這時唐國強又從兜裡掏出一封信來,對林朝陽說道:“這是我寫的一封自薦信,您如果方便的話,請幫我帶給謝導。我是有信心演好趙蒙生這個角色的,希望您和謝導能給我這個機會。”
言辭懇切的說完這番話,唐國強便告辭離去,頗有點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意思。
“朝陽同志,今天真是給您添麻煩了。”劉曉慶最後離開之前說了一句。
林朝陽笑了笑,“沒什麼。”
兩人互相點了點頭,劉曉慶離開了教室。
等出了文史樓,她攆上唐國強,埋怨道:“你拿那封信幹什麼?哪有你這樣求人的。這邊求着人家推薦你,然後又讓人家拿着信交給導演,這擺明了是不信任人家!”
唐國強的臉色充滿了懊惱與苦悶,“我知道,我就是病急亂投醫,我……我能有什麼辦法?”
他垂頭喪氣的走在前面,劉曉慶又抱怨道:“你看看伱這點出息!不就是個角色嘛,再說人家也沒說不幫忙。”
“你當了李翰祥的女主角,站着說話不腰疼。我看我這回啊,是希望渺茫了。”
劉曉慶看着唐國強這頹廢的狀態,心中也有些無奈,演員這行看着是風光,但總是被動等待,沒什麼話語權。
“你得往好了想,朝陽同志在謝導面前說話還是有份量的。”
“但願如此吧!”唐國強仰天長嘆了一聲,他又何嘗不想林朝陽有這個力度呢?
“要是你最後沒拿出那封信就更好了!”劉曉慶又在唐國強心上紮了一刀。
林朝陽剛回到圖書館,就被借書處的幾個同事給盯上了。
“劉曉慶和唐國強來找你幹嘛?”
別看劉曉慶和唐國強還要爲爭取角色而頭疼,那是因爲他們面對的是這個國家最頂尖的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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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純以知名度和實力而論,兩人幾乎夠資格擔任國內如今絕大多數電影的男女主角。
在老百姓的眼中,他們更是讓人仰望的電影明星。
今天兩人突然跑到燕大來找林朝陽,同事們自然倍感好奇。
“說點電影方面的事。”林朝陽輕描淡寫的說道。
同事們忍不住多問了林朝陽幾句,大家都知道林朝陽除了寫,還寫劇本。
這事值得大家敬仰、推崇,但大家還是更關心電影和電影明星的事。
林朝陽正應付着同事們的問題,陶玉墨突然出現在了圖書館。
“姐夫,我聽說唐國強和劉曉慶他們來了?”陶玉墨一臉激動的問。
“走了。”
陶玉墨聞言滿臉失望,然後又問起兩人來到燕大的原因,林朝陽只能把剛纔應付同事們的話又說了一遍。
“姐夫,你下回有機會給我要個唐國強的簽名海報唄。”
“你不是喜歡朱時茂嗎?”林朝陽問他。
陶玉墨臉上露出博愛的笑容,“不衝突,不衝突!”
下班時間,燕京市文化局大院內響起陣陣清脆的車鈴聲,能在這座大院裡上班的都算是燕京城裡的體面人。
工作輕鬆、受人尊重、收入還不低,大家說說笑笑的騎着自行車出了院,來到寬敞的長安街上,匯入川流不息的自行車大潮之中。
往常停在文聯大樓前的紅色摩托車不見了,陶玉書最近一直都是步行着出院,這個時候林朝陽都會騎着自行車等在院門口。
今天陶玉書也像之前一樣,跟幾個同事說說笑笑的走出文聯大樓,然後一路往院門口走去。
等到院門口,同事們都跨上了自行車,章德寧往門口兩旁掃了掃。
“朝陽今天可來晚了。”
陶玉書說道:“沒,以後就不用他接我了。”
“那你坐公交車回去?”
“不用,走着回去就行。搬家了,離得近。”
陶玉書說着話就要往路口走,過到馬路對面的大六部口街。
章德寧幾人聞言好奇,騎着自行車,卻不蹬腳蹬子,一路跟着陶玉書走到大六部口街的街口。
“你們不回家?”陶玉書問幾人。
章德寧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問道:“現在住這了?什麼時候搬的家?”
陶玉書本來是打算週末再請同事們到家裡認認門的,見大家都這麼好奇,她便說道:“要不,到家裡坐坐?”
衆人忙不迭的點頭。
就這樣,衆人好像押着陶玉書趕赴刑場一般,來到了小六部口衚衕,由四合院東南角的院門進入了院子。
三進四合院,又是東西跨院,佔地面積廣大,衆人光是在院子裡轉了一圈便忍不住驚歎。
“玉書,這院子有多大?”
“大概兩千平。”
衆人不由得咋舌,編輯部的同事們住的都是單位分的家屬房,家裡普遍人均住房面積不超過10平米,陶玉書一家人竟然住着兩千平的院子,衆人一下子便感到了世界的參差。
章德寧問道:“這四合院你們什麼時候買的?以前怎麼沒聽你們說過?”
“就前一陣兒。朝陽說我懷孕了,上下班不方便,說買個離我們單位近的房子。”
陶玉書敘述的語氣很平淡,可大家聽在耳中卻怎麼都覺得她是在炫耀。
就因爲懷孕了,就在單位附近買房子,而且還是這麼大的四合院?
舊社會資本家都沒有你們家這麼任性啊!
參觀完院子,陶玉書留衆人在家裡吃飯,這幫人也不客氣,滿口答應下來。
大家倒不是就爲了蹭這頓飯,而實實在在是對陶玉書夫妻倆買的這套四合院充滿了好奇,忍不住想多走走看看。
燕京城規模宏大的四合院多了去了,各種親王府、貝勒府,大家在燕京多年也沒少見,但那些院子遙不可及,跟大家沒關係。
陶玉書家的這套四合院,在衆人接觸到的熟人的居住條件裡,算是頂配的了。
等着吃飯的時候,編輯部幾個同事站在二進院裡那兩棵法國梧桐下,這兩棵樹算是院子裡最吸睛的存在,幾乎人人來了都會過來摸摸看看。
法國梧桐在燕京本就少見,這兩棵樹又是栽植於五十多年前,到如今半個世紀過去,依舊枝繁葉茂,這本身就是極爲難得的事。
配合上二進院的西洋建築風格,讓看慣了傳統燕京四合院的衆人不覺眼前一亮。
“劉恆,你也寫,什麼時候也能掙上這麼一大處院子啊!”
劉恆是編輯部裡的年輕人,平時不僅要幹苦活、累活,還得承受幾個老同志的調侃。
劉恆笑着說道:“這您就有點難爲人了。我一年也寫不了兩篇,還都是短篇,想買這樣的院子,得猴年馬月。”
“年輕人,得有點志氣。朝陽跟你差不多歲數,你瞧人家。”傅用林又說道。
聞言,劉恆滿臉苦澀,沒等他反駁,章德寧就替劉恆抱打不平了。
“老傅,別說劉恆,你比朝陽大了二十歲了,按照你的理論,你不得住個貝勒府?”
傅用林面露囧色,衆人聽到這話哈哈大笑。
等吃飯的時候,章德寧跟林朝陽聊起了《高山下的花環》改編電影的事。
“你們怎麼還關心起這個了?”林朝陽問。
“《高山》那麼火,大家關心一下不是也正常嗎?”章德寧笑着說道。
一旁的陳世衝說道:“其實是前天王濛來編輯部坐了一會兒,正好聊天聊起來。他去文化部開會,正好謝靳也去開會了。
會上大家都知道謝靳要拍《高山》,七嘴八舌的提意見,殷切期待。
他說謝靳被這幫人逼的頭都大了,還立下了軍令狀。”
王濛是《燕京文學》副主編,不過只是掛名,基本不參與編輯部的日常工作,偶爾有活動了給撐撐場面,比如燕京文學講習所那種。
林朝陽有些意外的問道:“軍令狀?怎麼還立上軍令狀了?”
“估計也是被大家逼的實在沒辦法了,聽說開會的時候中y領導都過問了兩句。謝靳說他要是拍不好《高山》,就永遠和電影界告別。”
聽到這話,林朝陽吃了一驚。
老謝同志這決心下的可夠大的了!
他又想到了那天接到的電話,估計如果不是壓力太大,謝靳也不至於專門給他打個電話。
林朝陽也想不到,改編《高山》竟然能把謝靳這樣的名導給逼成這個樣子,他不得不重新審視了一下《高山》這部的影響力。
他寫了這麼多部,真要說能在全民範圍內具有影響力的,可能還真就得屬《高山》了。
畢竟這部可是經過了大領導認證,全國數百萬戰士人人必讀,在戰事延宕的背景下獲得了全國性的關注。
一部改編成電影,獲得了從中央到文化界的熱切關注,在中國電影界實屬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