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着嚴寒,星夜趕路,終於在三月初九——生日前一天趕回子方。好在此時遊歷的路線安排在離子方不遠。儘管如此,還是受到母親的責備。
“阿巧——明天就是生日,你今天才到還有理了麼?”我剛剛推辭了母親的建議,就被母親嚴厲叱責。
可我怎能不反駁呢?母親安排我成人暖席之禮的人,竟然是兒國國主剛剛成人的公子。兒國戰敗,對於母親的要求自然不敢拒絕。若是普通子方女兒,對於母親的安排自然無任何異議,可我長期遊歷在外,對於男女□□,總歸還是有自己的幻想,若是和素未謀面的男子……想想我都覺得顫寒,是以我堅持拒絕,惹得母親在我遲歸的罪名又加上一條妄論。
“母親——”我無言的反抗。
“阿巧——自古以來我們氏族都是禁止本族男子歡好。你叫母親從哪裡去找一個你認識又合適的適齡公子?”見到我的堅持,母親耐心解釋道:“那兒國的公子我見過,和你年齡相仿也剛剛成人,正好和你相配。我們子方女兒一生不限制男子,他日若是你有喜歡之人,再相處也不遲啊。”
見我不語,母親又說道:“只是這成人之禮對於你來說非常重要,從明天開始,我的孩子真正的長大了,若是暖席之後得幸有了身孕,最好生個女孩,讓我們血脈相傳下去,纔是母親最大的心願!”母親嘆了口氣,低語道:“和我同年齡的女子們都四世同堂了,可憐我這個老母親身體每況愈下,至今還沒有當過祖母。”
“母親——”看着母親難得的柔弱,我心底不由得輕嘆一聲。母親說的沒有錯,和她年齡相仿的女子大都四世同堂,只有我那老母親老來得女,平白少了兩代人的親情。我就知道母親的心願,不料她是如此急切!孩子?距離成人還有一日,母親已經在計劃後嗣。 Wωω ⊕тт kΛn ⊕CΟ
“很夜了,明日早起還得先去女媧神廟。”母親見我不再反駁於她,臉色稍微有些緩和。
我從小就知道我們子方女兒和別國不同,多數女子一生之中並沒有固定的伴侶,我的母親和姚長老等人就是子方傳統的繼承者,卻也沒有限制部分族人選擇的偶婚。偶婚是男子入贅女家建立固定母父家庭,家庭大權以女子爲尊,子女冠名權仍屬於女性。
成人之日?暖席之禮?默默的挑挑眉頭,順從母親的意願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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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正式成人。
盛裝一番,奔赴女媧神廟祭祀。對於母親,對於族人,對於我自己今天都是一個重要的日子。
長老的占卜、母親的禱告,向女媧娘娘上表了我的存在、我的責任,如此神聖、如此虔誠等於在神廟裡造了冊,正式向神確定了我作爲下一任達步的法定的意義。從今天起,我不再是少年,已經完完全全的成人個體,是社會的真正一份子。作爲子方的接班人,我也從此步上母親當年的步伐——以保護子方族人爲己任,終身不懈怠。
祭祀歸來,成人之宴準備開始,老一輩的人感嘆時隔四十年,纔再參加下一任達步的成人之禮。年輕一些的連見也沒有見過如此場面。
每個子方女兒都有成人之禮,只是我作爲下一任達步顯得隆重了些,族人毫無顧忌的談論眼下她們最關注的事情,包括今晚的暖席之禮的男主角——兒國的公子。
這是一個全族參加的慶會,空曠的訓練場擠滿了來賀的族人。中間一個封閉的高臺上搭建的臨時殿堂,那就是今天成人之禮的重頭戲——衆目睽睽下行暖席之禮的地方,四周都用厚厚的紅色帷幔圍着,獨立神秘。
母親和我在吉時準時出現,成人之宴正式開始。子昭、亞興和井兒在靠前的席位上佇立,除了井兒,子昭和亞興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按規矩我在成人之前要先向族裡的長老們和達步母親敬酒,叫幸生,寓示成人暖席之禮後能夠開花結果,幸運一生。這一番酒戰下來,腹中酒液激增,雙頰都滾熱發燙了。
“小七——”亞興悄悄串到跟前,壓低聲音吼道:“今晚你真的要——”亞興按耐着急躁,咬着下脣,憋着臉不再言語。
“是啊——怎麼?”看着臉被憋紅的亞興,粉嫩的臉龐着實可愛,從昨夜歸家至今沒有和亞興說過幾句話,每曾想他現在會如此靦腆俊俏,不禁逗弄道:“怎麼?莫非你想——”我指着亞興,略帶醉意的打趣。
本以爲亞興會勃然大怒,誰知就看見他目光瑩瑩的看着我,隱忍的咬牙不語。
莫非讓我猜中了?我宛然一笑道:“亞興你還是孩子,沒成年瞎想什麼呢?快回座位上去——待會兒還有助興的節目看哈。”撇了亞興一眼,不管他的扯拽,依然向族人走去。
“唉——阿巧——”井兒眼尖一看見我就扯聲高呼。子昭立馬將井兒的嘴邊矇住,以防她那嘴巴又蹦出驚世駭俗的話語。
看着井兒拼命折騰子昭捂住的手臂,我疾步走到前來,問道:“何事?”
井兒求肯的眼看看我,再看看子昭。我明白她的意思,輕聲對子昭說道:“放開她,讓她說。”
“你真的要××那個男人?你們沒有什麼規矩麼?你以後都不成婚麼?”井兒異常詫異的問道。昨夜剛剛抵達子方,她還沒有弄清子方的規矩,一被子昭鬆開,立馬劈里啪啦的問了開來。
“沒想過——”我誠實的回道,眼睛看向子昭,沒來由的有些黯然。
子昭聽到我的回答,臉色更加暗沉,掃向井兒的目光充滿了唳氣,使本來活躍的井兒頓時安靜下來。我無奈的看着子昭,不語。子昭見我站立身旁並無表示,氣憤凸顯在臉上,向外跑去。看見子昭如此激動,我略身急追。
我何嘗不明白他的心意,其實如果讓我選擇,我真的希望今天暖席之禮的男子是子昭。但這單純的只是我心裡的一個想法。我知道母親不會同意,子昭年紀十八,對於母親而言,他有些偏大。
疼愛我的母親自然將最好的送給了我,那個公子是經過母親再三挑選後定下的人,據說母親說那兒國公子不禁和我年齡相仿,據說還聰慧異常,他的聰慧。是以她才向兒國的國主索要過來。
“子昭——”聽到我緊急追來的腳步聲,子昭停下來,默默靜立背對着我。
遠處那絲竹樂聲,喧譁熱鬧更加應承了現在的靜謐。
“巧兒——”良久,子昭才幽幽的說道:“你真的——不懂我的心麼?”
子昭猛然轉身,語氣陡的變的激烈,壓抑的吼道:“這六年來,我的努力你都看不見麼?我以爲只要我一直跟着你,你終究會明白!”
看着如此激動的子昭,我開始有些懵懂了解:“子昭——”
話剛起頭,就聽見黑暗中,母親的呼聲傳了過來:“阿巧——快到吉時了,暖席之禮將要開始,阿巧——”
聽到母親焦急的呼聲,我隨口道:“知道了——”
子昭頓時臉色鐵青。
子昭表白的太晚,他期待我能瞭解他的心意,而忽略我認識他的時候只不過是個六歲孩童,即便是我異於常人的成熟,那並不表示我就精通□□。
無論怎樣現在都不可能改變,子昭的世界和母系氏族的子方無論是在觀念上還是在人倫上都存在巨大的差異,這些都是我和他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何況我身爲子方的傳人,有義務也必須照我的人生走下去。
“子昭,晚了——太晚了——我該走了——”快刀斬亂麻,撇開子昭的手,我用力轉身離開。
“巧兒——我不會放棄的——”背後子昭用力的吼道。
不知道子昭爲何會對我存在如此強烈的情意,似曾隱約聽他說過,他喜歡和我相處的平等自由。他自幼喪母,被家族迫害出外遊歷避禍,時刻防範他人,難得是因爲我捨身解救了他的性命,纔打開了他的心房麼?除此之外,實在想不透徹。
剛剛對的子昭快速拒絕,如今心裡空蕩蕩,無半點着落。
“阿巧——快——”母親的疾呼加快我的步伐,迎面碰上井兒,我只是輕微撇她一眼,便匆匆的跳上主臺。
母親一看見我,高興的嚷開了:“看——兒國公子馬上要來了。”
母親聽着遠處漸漸傳來的樂聲,那滿臉的皺褶似乎一瞬間都舒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