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赦靠在臥榻上,他先是捱了凍,着了涼,接着又受刑,加上太子淪落,雖然現在還保得住一條命,但是,依邵庭所說,只怕也不過是一兩日的光景,氣急敗壞又急痛攻心,起先還強撐着,漸漸就有些不支,昏昏成成的,似睡似醒,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趕緊有人走到他臥榻前。
邵赦一驚,已經從夢中驚醒,卻看到邵書桓穿着一襲銀白色的長袍,站在面前。
“書桓。”邵赦深深的吸了口氣,勉強動了動,讓自己坐着舒服一點,這才道,“你終於來了!”
“找我有事?”邵書桓淡然輕笑,只是臉色依然蒼白,眼底醞釀着一抹陰沉之色。
“你知道。”邵赦不知道這個話題,該如何開口。
“如果是爲着太子殿下之事,父親大人就不用說什麼了。”邵書桓冷冷的道,“他本不該存在。”
“不該他也已經存在了!”邵赦指了指身邊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邵書桓點點頭,在椅子上坐了,半晌才道:“你知道,假塘報一案,我需要一個人出來頂罪,他是最好的人選,畢竟這是你當着衆大臣的面,在太和殿認下的罪名,我需要某些人的血來掩飾。”
邵赦知道他說得是實話,但是,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太子死,那可是他的骨肉,當即低聲問道:“用我命,換他的命,可以嗎?”
邵書桓眼中的陰翳更深了一份,半晌,他才從牙縫內擠出幾個字來:“對於你來說,他真的如此重要?我們這麼多人加起來,都不如他?他有什麼好?”
“陛下你對你寵愛有加,自然不會把你怎麼着了,而庭兒和梅兒,自有我兄長代爲照顧,我也不愁什麼,甚至就算是死了,陛下也會額外照顧邵家,庭兒依然可以在朝中爲官,甚至更進一層。將來你若是即位大統,君臨天下,邵家就更加不用我擔心什麼。而他,一旦失去太子之位,將一無所有,甚至落得死無全屍,我也不求別的,你找個替身,我把他送走,保他一命罷了。”邵赦低聲道。
邵書桓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
邵赦頓了頓,平靜的繼續說道:“我把他送走,我的這條命,就由着你處置,我的死足夠平息密州假塘報一案。”
“可我不想你死!”邵書桓壓下心中的惱恨,低聲道。
“不想我死?”邵赦苦笑道,“我對你毫無重要,留下我做什麼?”
“父親大人,在我離開南夏國的時候,戰神陛下曾經對我說。”邵書桓說到這裡,臉上浮起一絲詭異的笑。
“說什麼?”邵赦突然有些驚心動魄,眼皮子跳了跳。
邵書桓在他耳畔低語數句,邵赦頓時臉色大變。
“所以你不能死,只能太子殿下死了。”邵書桓輕笑道。
“不。”邵赦大驚,而邵書桓已經站起身來,“父親大人安心養傷吧,書桓這就去了,至於太子殿下,如果您老有興趣,我可以讓你送他最後一層。”說着,他轉身向外走去。
“你。站住!”邵赦氣急敗壞,急叫道,“書桓……”口中說着,便欲掙扎起來,無奈他傷的着實不輕,一動之下,差點從臥榻上滾下來,眼見邵書桓已經打起簾子,即將出去,邵赦終於叫道,“我可以讓你成爲皇嗣,也一樣可以讓你一無所有,書桓,你別逼我……”
邵書桓挑眉,已經打起的簾子放下,轉身看着他。
“我倒是想要聽聽,你如何讓我一無所有?”邵書桓冷笑道。
“你別忘了,我當初對外宣佈,你乃是淑寰皇后所生,可沒有說,你是皇嗣。”邵赦仰首看着他,詭異的笑着。
邵書桓氣急,陡然揚手一個耳光重重的甩在他臉上:“原來戰神陛下的那份書信,果然是你搗的鬼。”
邵赦被他一個耳光打得眼冒金星,差點就暈死過去。
“你給我起來!”邵書桓用力的抓起他胸前衣服,狠狠的道,“爲什麼你家那個王八蛋,你可還真是不遺餘力。”
“目前爲止,你也是我家的王八蛋!”邵赦扶着半邊紅腫起來的臉,輕笑道。
“你。”邵書桓揚手,又一個耳光對着他另一邊的臉上狠狠的抽了過去,“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麼卑鄙的人。”隨即一把扯住他的頭髮,狠狠的扇了他十多個耳光,只打得他臉上紅腫紫漲起來,口中,鼻子中流出鮮血……
邵赦動彈不得,根本無法反抗,被他打了十多個耳光,只感覺兩耳轟轟作響,爬在枕上,好半晌才恢復了一點點的知覺,扯過搭在一邊的一塊帕子,拭去嘴角的血污,這才掙扎着爬起來,低聲問道:“不打了?現在是不是可以好好談談了?”
邵書桓沉着臉,想了想,依然在椅子上坐下:“問你個問題。”
“我敢說不好嘛?”邵赦反問道,“你是不是準備着,我不說你也用刑逼供?”
“有這個打算!”邵書桓哼了一聲,“爲着他,你也算是不遺餘力,但今日如果我和他換位相處,你會如何?”
邵赦習慣性的翻了個白眼,良久才道:“如果想要斷絕後患,我當年直接殺了你,豈不是一了百了,又何必留下你?你明明知道,今日若是你敗了,我一樣會以命相保。”
邵書桓搖頭:“我和他,只能存在一個,你如此聰明,怎麼也會做傻事?”
“人生總免不了意外,有些事情,我也無奈!”邵赦道。
“好吧,第二個問題。”邵書桓說着,從袖子內取出一隻精緻小巧的瓷瓶,遞了過去。
邵赦盯着他手中的瓷瓶,半晌才慢慢的接過,用力的搖了搖,隨後,他死命的握在手中,包裹手指的錦帕上,再次透出血跡,他卻茫然無覺,閉上眼睛,淚水奪眶而出。
“就在剛纔,你的長女薨了!”邵書桓靜靜的道,“想來你已經知道。”
邵赦在看到那個瓷瓶的瞬間已經明白,邵竹死了……
“我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的,這就是報應!”邵赦抹去臉上的淚痕,點頭道,“說吧,你的第二個問題是什麼?”
“你明明知道太子乃是你的親生兒子,你居然讓你女兒嫁過去?父親大人,說實話我一直以爲,邵竹是你的養女,或者當初你是讓丫頭什麼的代嫁的,結果卻發現。你居然真的讓他們兄妹成婚?”邵書桓冷冷的道,“這等禽畜一般的行徑,你居然也做得出來?”
邵赦低低的咒罵了一聲,邵書桓雖然沒有聽清楚,但也知道,他絕對說的不是什麼好話。
“你說什麼?”邵書桓直截了當的問道,“我原本還真有些佩服你,雄才偉略,謀奪江山社稷與無形,但是今夜你實在讓我失望得緊。你想要護全太子,我可以理解,人心總是肉長的,那是你的親生兒子。可是你居然讓你女兒……”說到這裡,他輕輕的嘆息。
以邵赦之能,就算要嫁女兒,大可找個別人家的女孩子代嫁,實在不成,學一下柳家,玩一出死遁,也是輕而易舉,讓邵竹去農莊躲避幾年,找個好人家嫁了,也比落得如此淒涼下場好。
“邵赦,我在問你話!”邵書桓見他久久不語,連名帶姓的一起低吼道。
邵赦一呆,良久才道:“開始直呼我的名字了?呵呵。關於這個問題,我不想說什麼,你要打只管打,我懶得解釋……”
邵書桓聞言,揚手又是一個耳光對着他臉上抽了過去。
邵赦本是半坐在臥榻上,如今被他一個耳光甩過去,身子一側,軟軟的倒了下去。
邵書桓皺眉,心中暗道:“可不能真的打死了他,否則,陛下那邊實在難以交代。”一邊想着,一邊忙着扶着他做好,伸手試了試鼻息,還好,只是暈了過去。當即用力的掐住他的人中,過了好長一會子,邵赦才咳嗽了一聲,睜開眼睛看着他。
邵赦掙扎着動了動,嘆了口氣,低聲道:“剛纔的問題你要知道緣由,你去問陛下……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
“好,我不問這個問題,密州的事情怎麼說?”邵書桓問道。
“密州。我不知道!”邵赦斷然搖頭道,“我又不是神仙,我也在京城,我如何知道密州的事情?”
“你別逼着我用刑逼供!”邵書桓冷冷的威脅道。
“你打得難道還不夠?”邵赦低聲道,“我也不知道做了什麼孽……”
邵書桓正欲說話,卻聽得門口有人回稟:“殿下。”
“誰?”邵書桓問道。
“殿下,奴才有急事回稟!”外面,秦暉的聲音傳了進來。
邵書桓答應了一聲,又看了邵赦一眼,轉身向外面走去,邵赦大驚,急叫道:“書桓……書桓……”
邵書桓充耳不聞,徑自向外面走去。
“什麼事情?”邵書桓走到外間,卻見着秦暉原本一張陰翳的臉,如今更是如同誰欠着他幾百萬銀子沒有還的模樣。
“回稟陛下,冷宮出事了!”秦暉佝僂着身子,低聲道。
“什麼?”邵書桓大驚,冷宮出事了?他可是把太子關在冷宮。